第6章

一個叫美美的女人

下午五點多一點，艾柏將手機開機了。

剛一開機，有許多的提示信息進來了。艾柏的手機開通了短信提示功能，一般他不想讓人打擾時，他會取下電板，讓手機處於無法接通狀態。在和張麗打完電話後，他就將手機的電板拔了，別人打他電話，永遠是您撥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或是不在服務區。艾柏從不讓人感到他是關機了。

艾柏瀏覽了一下信息，有張麗打的，有單位打來的，有毛劍打的。艾柏想這個毛劍真是太自作聰明了。

還有老婆戰萍的。正要退出信息，手機響了。艾柏一看又是張麗的，做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大家就輕輕的摸牌出牌。

艾柏按了鍵，打著官腔：“哦是張總啊，對不起對不起，一直在開會，手機關機了。”

張麗奉承說：“就知道艾主任忙，我才打過電話，一直不通，就知道你那裏還沒有結束。沒打擾艾主任吧？”

艾柏說：“哪裏哪裏，能聽到張總的聲音，高興還來不及呢。”

張麗試探著問：“艾主任待會怎樣安排？”

艾柏看到丘心誌在向他擠眉弄眼，知道丘心誌輸了錢，已經不耐煩了，用手壓了壓，意思要他別急。艾柏故意沉吟一會說：“張總啊，隻怕安排不過來了，要不我們改天再去，好不好啊？”

張麗有點急了：“我都和單位中層以上的管理人員說了，他們都期待艾主任來指導工作呢。再說，我都安排好了，餐都訂好了，艾主任不會放我的鴿子吧？”

艾柏裝作為難的樣子：“你看，我們還得回單位去一趟，隻怕時間上安排不過來。還是改天吧？”

張麗搬出了女人的絕招：“不行，艾主任說話要算數，你不來，這是對我們工作的不支持，我可有意見了。艾主任那麼關心別的單位，為什麼就不能多關心關心我們啊？”

艾柏見差不多了，做出下決心的樣子：“這樣吧，我和單位的同事商量一下，一會給張總打電話。”說完掛了電話。

在下級麵前，或者是在他認為需要擺出一點架子的時候，艾柏總會耍點小聰明。比方電話說到差不多的時候，他就會毫無征兆就掛了，讓人摸不著頭腦。他認為這就是威信，他需要在別人麵前樹立這種威信。

艾柏一掛電話，丘心誌就嚷開了：“就你忙，打個牌都不安寧。”

艾柏歎口氣：“怎麼辦呢，為了陪丘大總編，我放下工作，你倒嫌棄我來了，看來這好人是做不得的。”

丘心誌說：“少來，我可受不起，也不領情。”

粟米打諢：“艾主任玩得開，領導喜歡，群眾喜歡，我們也喜歡，不像我們家老劉。”

艾柏哈哈一笑：“你這說的是真話？不是在罵我吧，我有你們家老劉一半就好了，你看他那老殼，化學的，滿腦子經濟。”

粟米說：“要我說，你們倆是半斤對半斤，各有特點，也各有所需。”

艾柏突然望著粟米，眼裏放出一道像電流一樣的東西，讓粟米不敢直視他。粟米低下頭去，說：“怎麼，我說得不對？”

艾柏說：“不是，我是被你感動了。”

粟米抬起頭：“被我感動？”

艾柏說：“是的，被你感動。一個女人，把別的男人和自己的老公比，還給了這麼高的評價，而且還是那樣的真誠，能不感動？”

粟米臉紅了。丘心誌見這兩人歪膩膩的，嚷嚷道：“酸死了，談情說愛啊，一身的雞皮疙瘩。”

謝東曉對丘心誌說：“英雄惜美女，你酸哪瓶子醋？”

艾柏說：“還是謝美女會斷家務事。我說瘋子，你說話就不能文明點？別忘了你還是老總呢。”

張麗還在等艾柏的電話，艾柏看時間差不多了，問大家：“五點半了，是不是到此為止？”

粟米和謝東曉說那就玩完這一把散了。丘心誌本不想散的，見大家都說散了，也就不作聲了。

艾柏說：“大家晚上有什麼安排？”

粟米說艾主任有安排？艾柏笑笑沒有回答。問謝東曉，謝東曉說還安排啊。艾柏又問丘心誌，丘心誌說你安排啊。艾柏說：“既然大家都沒有安排，那我就安排一下，至於什麼活動，唱歌還是搞活經濟，吃了晚飯再說。”

艾柏說打個電話，離開了，來到一角，撥通了張麗的電話。

艾柏說：“張總啊，才和我們單位的劉副主任商量了一下，由他帶大家回單位，我就去你們哪裏吧。”

張麗在電話那邊顯得無比高興：“太好了太好了，請問艾主任，你那裏來多少領導？我好安排。”

艾柏說：“不要做什麼安排，我來也就是和大家見見麵，十分鐘，二十分鐘，大家搞文明創建也有七八年了，都做出了經驗。”

張麗說：“那是，我們是年年搞，年年有活動，早就是文明單位了。”

艾柏說：“移而慷不錯。張總啊，我就四個人，一會見了再談。”

張麗問：“是先來單位指導，還是……？”

艾柏說：“先到單位和大家見見吧。”掛了電話。

艾柏回到麻將桌前，三人還坐在那裏說輸贏。粟米說她贏了三根牙簽，謝東曉說她贏了一根牙簽多，隻有丘心誌還在發呆，顯然是輸了錢不舒服。謝東曉問丘心誌輸了多少，丘心誌說二個牙簽多吧。

艾柏說：“輸贏乃兵家常事，都跟我走，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到了那裏不再提起打牌的事。”艾柏結了賬，買了單，一齊下樓。

在電梯中，由於人擠，粟米和艾柏緊貼著身子，粟米不敢動，艾柏也不敢動，好在現在是春季，衣服穿得厚實，不然艾柏會受不了的。艾柏努力裝出沉穩的樣子，其實他是在吸吮著粟米頭發上那特有的香味，還有衣服和身體發出的陣陣芳香。艾柏有點陶醉，感覺到自己的下麵熱了起來，臉似乎也有點發燙。

他們都開了車，隻有謝東曉還是坐丘心誌的車。艾柏說了一句跟在他的車後，一頭鑽了進去，發動馬達，一溜煙上了解放路。粟米和丘心誌不緊不慢跟著。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很擁擠，解放路是嶽西市的主幹道，也是嶽西市的標誌性馬路，每天的車輛川流不息。到了下午五六點鐘，各種車輛就像一條車龍，成了嶽西市交通最大的瓶頸。

去移而慷必須要走解放路，艾柏隻好耐心地開開停停。來到一個紅綠燈路口，艾柏給妻子打了個電話。

剛一撥通，戰萍說：“又是請假？不回來了？”

艾柏嘿嘿笑笑：“你都成預言家了。”

戰萍不領情：“別跟我來這一套，你這個時候打電話，有幾回不是說不回來吃飯的？還用得著我來預言？虧你說得出，還預言家。”

艾柏解釋：“陪省裏的領導在一個單位檢查工作，非要留下來吃個工作餐，隻怕晚上還得陪著，也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你和周周隨便在外麵吃點吧。”

戰萍說：“說得輕巧，在外麵吃，你報銷啊？我可沒這麼奢侈。”

艾柏說：“我報銷，我請客好不好？”

戰萍說：“你請客可以，但我們要去你那裏。”

艾柏知道妻子是在和他開玩笑，每次這樣，妻子就說要帶周周去找他，但從來就沒有過。不僅沒找過，連電話也不打，妻子從不因為自己在外麵應酬而動不動打電話催啊鬧的，不管什麼時候回去，妻子也不問他為什麼回來得這樣晚。

作為一個妻子，戰萍能做到這個份上，真是少見。他不知道粟米平時也是不是這樣對待劉達成的。

想到粟米，艾柏突然有一種衝動。怎麼會想到粟米呢，明明是在想自己妻子的，一下就想到了粟米，難道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粟米了嗎？粟米可是劉達成的老婆，劉達成可是我的副手。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何況劉達成還有恩於自己。艾柏對自己有這種想法感到羞愧。

再說，妻子戰萍對自己那樣理解，支持，也對不住妻子，真不應該。艾柏對自己這種背叛，進行了譴責。

說到妻子戰萍，艾柏從心裏是滿意的，可以說，他的成功，和戰萍是分不開的。戰萍原是嶽西市某花鼓劇團的演員，艾柏大學畢業後，先是在市文化局工作，劇團也隸屬於市文化局，艾柏在沒有調到文明辦前，一直業餘寫劇本。

國慶五十周年，艾柏寫了一個叫《濕地》的劇本，講一個紮根湖區四十年的普通科學工作者，貢獻了青春，犧牲家庭，努力保護湖區生態環境，為此工作到最後一刻，直到倒在了湖堤上，再沒有醒來。

劇團把這個劇本搬上了舞台，參加由文化部舉辦的建國五十周年獻禮。在文化部禮堂演出後，引起了強烈反響，獲得了一致好評，最後獲得了兩個一等獎。一個是演出一等獎，一個是劇本一等獎。

那個科學工作者的妻子，就是戰萍扮演的。戰萍把這個角色把握得很準，演繹得恰到好處：那份落寂，那份柔情，那份犧牲，那份思念，那份付出，那份堅強，最後因為實在無法承受，而徹底絕望，倒在了丈夫倒下的地方。觀眾看了戰萍扮演的妻子，都掉下酸楚的淚水。

因為這個劇本和這次演出，艾柏和戰萍相愛了，再結婚生子。後來，由於劇團不景氣，倒閉了，演員們大多都下崗，有門路的謀其他營生去了，戰萍也隻好內退在家。這時，艾柏已經調到了市委文明辦多年，戰萍在家休息了兩三年後，艾柏通過關係，把戰萍調到了市委招待所辦公室，也算平穩下來。

剛開始，戰萍總感到有一種不適應，覺得自己大小是個演員，而在招待所整天無所事事，心裏別扭極了。艾柏說：“你要是覺得適應不了，就不上班了，在家帶好周周，我養你們娘倆。”

戰萍並不想待在家裏，她在家裏待的那兩年，心情糟糕透了。最主要的還是，人也長胖了，變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曾經是一個演員。艾柏見妻子這個樣子，又動用關係，把戰萍換了個部門，調到了市文化館。換了環境後，戰萍慢慢恢複了以前的自信。

開了二十多分鐘，總算到了移而慷的樓下，張麗和她的中層團隊早在樓下候著。艾柏下車後連說對不起，路上塞車，讓大家久等了。向張麗介紹了丘心誌、粟米和謝東曉。

張麗說：“艾主任調研，就是不一樣，連新聞媒介的朋友都參加了，還有城管、財政局的領導，歡迎，歡迎。”隨後，張麗向艾柏介紹了她的團隊成員，大家一一握手問好。

隨張麗上了樓，這是移而慷的分部，總部在北京，據說，移而慷開到了深圳、廣州、上海、成都、重慶等一百多個大中城市，嶽西市移而慷隻是這一百多個分店的其中一家。

艾柏等人隨張麗來到會議室，會議室早已擺好了香煙，瓜果，飲料，檳榔等物。艾柏曾多次來到這裏，對這裏的陳設早已了然在心，丘心誌、粟米和謝東曉是第一次來，他們對會議室牆上掛的照片產生了興趣。

會議室的四周，掛的是中央、省、市領導人的照片。這些照片有些是題字題詞，有些是和移而慷的董事長及部分員工的合影。顯然是移而慷總部要求掛的，這也是最好的形象宣傳和企業營銷手段。

張麗很曉得經營，她居然把嶽西市過去和現在的市領導來公司考察的照片也掛在了上麵，而且艾柏自己就有一個模糊的影像站在某位市領導的後麵。

艾柏記得，某年的某天，文明辦搞了一次大型活動，邀請分管文明創建的市委副書記吳庸出席。活動結束後，吳書記說肩周炎痛，艾柏就想到了移而慷，他說移而慷那裏治療肩周炎效果顯著，環境也很好，按摩很到位，提出陪吳書記來試試。

吳書記有點遲疑，艾柏明白吳書記是擔心影響不好，告訴吳書記移而慷有專門的貴賓區，和普通的按摩區是分開的，而且不在一棟樓，比較隱秘，是專門替嶽西市廳局級領導服務的。艾柏說因為他有個很好的朋友在這裏，來做過兩次，移而慷還給了他一張鑽石卡，做完後非常舒服，效果好極了。

說得吳書記動心了，和艾柏來試了幾次，隨後就上癮了。那張照片就是那次吳書記來做按摩前在公司看了看，被張麗派人拍了下來。吳書記本來不同意掛的，看到有那麼多領導都掛了，也就默許了。

張麗說：“丘總編是第一次來，以後可要常來指導工作哦。”

丘心誌說：“哪裏哪裏，張總的文化建設搞得好，移而慷很有文化特色。”

張麗說：“都是黨的政策好，領導的關心，朋友們的捧場，像艾主任丘總編你們這樣的朋友，移而慷非常樂意結交。”

丘心誌說：“客氣了。艾主任對移而慷很關心的，本來他要回單位有事的，聽說是張總邀請，他硬是來了。”

張麗立馬一臉燦爛的笑臉對艾柏：“那還用說，我和艾主任是多年的朋友了。艾主任，我們是不是開始彙報？”

艾柏說：“好吧，簡單點，你們的情況我相對熟悉，你們隻說說準備開展哪些活動，要達到的目標，具體的步驟就行了。”

張麗做了一個簡短的歡迎詞，然後負責文明創建這一塊的總經理助理高美美做了彙報。艾柏承認，移而慷不要看女流多，個個都是人才，就這個高美美，沒有任何稿子，一二三四五點講得很有條理。不僅口齒伶俐，邏輯性也強，活動有聲有色，方法到位，目標明確，步驟合理緊湊，天衣無縫。

高美美的彙報隻用了六分鐘，這讓艾柏想起了某些政府官員的報告，長篇大論，雞毛蒜皮，一點空洞的口號。想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就是會講，他能把枯燥乏味的東西，總結成幽默生動的文字，從他富有鼓動的嘴說出，全場立即活躍了。但今天聽了高美美的彙報，他有了一種找到知音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