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心頭倏地竄起一撮火苗,雲岫“咚”地將木梳放下。
他今夜私自接人回府,連句招呼都沒給她打,卻硬要把自己齷齪的心思,硬安個理由栽到她頭上!
雲岫隻覺得胸口堵了坨粑粑,又臭又粘手,甩都甩不幹淨。
她沒有再言語,起身朝著他極輕地福了福身子,旋即便要轉身離開。
蕭明川見她捂著上腹,不由眼神一軟,關切道:“胃疾又犯了?”
雲岫腳步微微一頓,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定是方才受涼了,”蕭明川接著道,“你趕緊回雲舒院,讓玉珠煮碗薑湯暖暖。”
“砰——!”
蕭明川愕然地看著那小小身影摔門而去——
她這是......生氣了?
稀罕事。
成婚三載,他還從未見過雲岫發過脾氣。
她就好似一團棉花,從裏到外都是軟的。
春寒料峭,雲岫從那股燥熱黏膩中脫身而出,迎麵便被寒風吹得一個瑟縮。
更疼了——她懊惱方才一瞬的猶豫!
真是記吃不記打!
丫鬟玉珠急忙為她披上狐裘,撐起油紙傘。
寬大柔軟的兜帽落下,堪堪護住她那張泛著紅暈、卻毫無暖意的小臉。
雲岫緊了緊領口,深深吸了一口氣,五臟六腑一片淒涼。
她仰麵眨了眨眼,將即將滾落的濕潤又抹勻在眼眶裏。
主院去雲舒院的路,她走了三年,中間隔著個院子,一直空著,就這麼沉默地橫亙在兩院之間。
從前,她起過搬進這個院子的念頭,因它緊挨著主院,僅僅一牆之隔,若是將牆打通,夜裏能少走不少冤枉路。
那時蕭明川是如何說的?
他說此院年久失修,竄風漏雨,實在不宜住人。
她信以為真,甚至暗自盤算過修繕所要耗費的銀錢,打算從自己的嫁妝中支取銀子,但想到修繕過程恐會擾了主院清淨,便乖巧地不再提起。
可今日。
雲岫站在回廊下,安靜地看著那個燈火通明的院子,隔著些距離,她依舊能感受到那院子裏溢出的暖意。
她目光緩緩上移,隔著雨幕,落在院門頂部的牌匾上。
落槿院。
三個字,燙得眼生疼。
十日前,她出府去外祖家探親,走時這院子還是破敗模樣,七日後歸府,卻見它已修葺一新,不僅通了地龍,還增設了一間小廚房。
她那時滿心以為,這是蕭明川特意為她打理的,想讓她搬來住,他之所以半句不提,定是要挑個吉時,給她一個驚喜。
這般想著,她巴巴盼了兩日,連夜裏都夢到在這院裏插花看書。
結果竟是她自作多情了......
垂在身側的手指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
她明明委屈得想哭,卻不知怎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姐......”
玉珠站在雲岫身後,聲音裏滿是擔憂。
她知道小姐一直盼著搬去這個院子,可傍晚方才聽說,落槿院今日已迎了主人,但很顯然,並不是她家小姐。
雲岫難受地摁了摁抽疼的胃,疲憊地擺擺手:“回去吧,喝薑湯。”
沒人疼她,她得開始學會自己疼自己。
而這件事,得從喝薑湯開始,得從離開蕭明川開始。
但雲岫也知道,嫁入皇家的門檻很高,和離的門檻更高,此事並非衝動之下提一嘴就能解決的,更不是民間那般一拍兩散的事。
胃疼了一整夜,雲岫挨到清晨才昏昏睡去,辰時便被玉珠輕搖著喚醒,說是太醫已登門問診。
前後不過兩個時辰的淺眠,又壓著滿心心事,她醒來時麵色蒼白,眼底泛著青黑,瞧著格外憔悴。
玉珠瞧著心疼,一邊替她攏了攏衣襟,一邊柔聲寬慰:“太醫是王爺特意讓人請來的,說初春夜寒,怕您昨日受了涼。小姐您看,王爺心裏原是記掛著您的。”
雲岫聞言,隻淡淡牽了牽唇角。
換作從前,她聽聞這話,定會滿心感念,覺得夫君心思細膩,事事為她著想。
可如今再聽,隻覺諷刺——他哪裏是怕她受涼,大抵是昨夜聽見那聲幹嘔,特地讓人來查驗她是否懷了身孕罷了。
怕她真懷了,礙了他對雲瑾的心思,不好交代吧?
今日精神實在不濟,雲岫隻讓玉珠替自己梳了個簡單的垂髻,左右各簪一支素銀簪子,換了身淡雅的素色裙襖,便扶著玉珠的手,在圈椅裏緩緩坐定。
待玉珠將老太醫引進來,雲岫抬眸,坦然將手腕伸了出去。
她自己清楚,昨夜那陣幹嘔,不過是被真相惡心得厲害,與身孕無半分幹係。
太醫取過白紗覆在她細腕上,指尖剛搭上脈門,一道黑影忽地竄進屋子。
老太醫背對著門全然未覺,雲岫卻看得真切——那竟是一隻半人高的壯碩黑犬!
那畜生環視一周,目光落在桌邊的兩人身上,隨即便朝毫無防備的老太醫猛撲過去!
雲岫心尖一緊,下意識伸手推了老太醫一把,老人身子一歪,踉蹌著抓住桌沿穩住身形,未等回神,那黑狗已撲了個空。
它轉頭瞪向雲岫,銅鈴大的眼裏滿是凶光,喉嚨裏滾著低沉的嘶吼,幾乎沒有停頓,便齜著尖牙朝她猛撲過來。
雲岫躲閃不及,手腕被狗牙死死咬住,刺骨的疼順著胳膊往上竄,她本能地想往圈椅後縮,可那狗力氣大得驚人,甩著腦袋就將她拖倒在地。
直到這一刻,她腦子都是懵的。
這賢王府,哪裏來的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