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劇痛之下,她胡亂地掙紮,另一隻手慌亂地往黑狗鼻梁上招呼過去。
可她力氣太小,打不疼。
而那黑狗見她這般撲騰,咬得更狠,腦袋甩動間,她手腕的皮肉幾乎要被撕開。
“宋太醫!快出去叫人!”雲岫疼得聲音發顫,卻仍強撐著喊出聲。
老太醫這才回過神,慌忙轉身往門外跑,心裏又急又怨——偌大的王府,鬧出這麼大動靜,怎麼連個護衛丫鬟的影子都沒有?!
哪知他剛衝到門口,卻被一個女娃娃攔住了去路。
那女娃娃瞧著三四歲,生得白白胖胖,像個粉團子,本是極討喜的模樣,此刻卻叉著腰站在門檻上,一副不容置疑的小霸王神態,硬是不準老太醫踏出房門半步。
老太醫先是一怔,待看清對方容貌衣著,立刻認了出來,慌忙躬身:
“昭寧郡主?!”
“哼,知道是本郡主,還不跪下?”女娃奶聲奶氣,語氣卻很是嬌蠻。
老太醫隻得趕緊跪下行禮,心急如焚地解釋:“郡主殿下,您快出去避避,屋裏頭有惡犬,老臣得去喊人來救王妃啊!”
昭寧郡主小嘴一撇,不高興了:“什麼惡犬?那是本郡主的寶貝墨寶!”
老太醫頓時明白了——那傷人的猛犬,竟是這位小祖宗帶來的!
可昭寧郡主為何會出現在賢王府?
老太醫急得冷汗涔涔,卻也不敢多問,更不敢忤逆昭寧郡主的意思。
他隻得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求道:“郡主殿下,求您快將墨寶喚回來吧!再晚些,王妃的手怕是......怕是真要保不住了!”
小郡主卻把下巴一揚,語出驚人:“咬死她才好!若不是她搶了位置,皇叔早就該是我爹爹了!”
老太醫聽到這話,眼角狠狠一跳,將頭埋得更低,恨不得當場成了聾子。
與此同時,鋒利的犬牙深深楔入雲岫的腕骨,伴隨著黑犬狂暴的撕扯和拖拽,一陣令人窒息的劇痛猛地炸開。
她疼得眼前發黑,臉色慘白如紙,單薄纖弱的身子被惡犬粗暴地拖行、甩動。
猩紅的血不斷從撕裂的傷口湧出,迅速染紅了衣袖,星星點點噴濺在地麵和她素色的衣裙上,觸目驚心。
老太醫看得心驚肉跳,而昭寧郡主卻拍著小手,一個勁地叫好。
雲岫耳邊充斥著惡犬喉底的低吼、皮肉被撕扯的可怕聲響,眼前晃動的隻有那鋒利的爪牙和猩紅的口腔。
她腦子嗡嗡作響,恐懼如冰水澆頭,將她徹底淹沒。
但她力氣小,掙不開,隻能咬牙忍著,拚命護住自己的臉不被狗爪撓花。
混亂中,她瞥見老太醫跪在門口,一顆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或許恐懼到了極致,便會生出極致的麻木。
就在這絕望的頂點,雲岫竟奇異般地冷靜下來,一股狠意從心底猛然竄起。
她從散亂的發間拔下一根尖銳的發簪,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狗頸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一聲,簪尖沒入皮肉。
然而,讓雲岫心頭猛地一沉的是——那惡犬非但沒有因吃痛而鬆口,反而被徹底激怒,更加瘋狂地撕咬起來。
劇痛幾乎讓她暈厥。
但求生的本能讓她不顧一切地拔出簪子,再次狠狠紮下,一下又一下,拚命地刺了過去!
頃刻間,熱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她的手臂、臉頰和衣襟......
方才還在拍手叫好的小郡主,何曾見過這般血腥凶殘的場麵,嚇得小臉煞白,“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也就在這時,一道華貴身影匆匆提了裙擺衝進雲舒院,徑直撲到小郡主麵前,雙手飛快撫過女兒的胳膊和臉蛋,檢查是否受傷。
她聲音又急又軟:“寧兒!怎麼了?母妃在呢!”
小郡主見了她,哭聲更凶,小手指著屋內的雲岫,抽抽噎噎喊:“母妃......她、她好可怕!她打墨寶!”
來人這才抬眼往屋裏望,隻見一人一狗癱在血泊之中,周身地麵一片狼藉血紅,景象駭人至極。
她忙將女兒緊緊抱進懷裏,用胳膊擋住她的眼睛,不讓她再看。
視線掃到一旁跪著的宋太醫時,她眼底驟然閃過一陣愕然與驚慌。
她沒想到今日後院還有外人,賢王應當為她將後院的閑雜人等清空了才對。
宋太醫瑟瑟發抖,他也沒想到,會在賢王府的後院遇上太子妃......
傳聞太子妃不是入廟帶發修行,為太子祈福去了嗎?
“本宮......是來府上探望妹妹。”
雲瑾很快冷靜下來,找到了合理的說辭。
宋太醫悄悄鬆了口氣,雖然很假,但他必須信。
老太醫頓了頓,硬著頭皮轉言道:“太子妃,王妃被惡......被郡主的愛犬不慎咬傷,傷勢極重,請容微臣先行為王妃診治......”
雲瑾的目光在屋內掃過,落在那一動不動的黑狗和血泊中尚存一絲氣息的雲岫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先救墨寶!”
小郡主一聽老太醫要先醫治雲岫,頓時哭喊得更凶,使勁拽著雲瑾的衣袖:“我的墨寶流了那麼多血!它都不動了!母妃!讓他先救墨寶!快救它啊!”
“好好好,寧兒別急,”雲瑾連忙柔聲安撫女兒,隨即一臉為難地看向宋太醫,語氣溫和卻帶著隱隱壓力,“宋太醫,你看這......”
她故意隻說了半句話。
宋太醫喉頭一哽,隻覺得一口巨鍋“哐當”一聲當頭罩下。
若他依著太子妃的意思先救狗,萬一賢王妃因此殞命或留下重殘,太子妃事後必定會將所有罪責推到他頭上,斥他一個太醫竟分不清人命與畜生的輕重,愚昧聽從孩童之言,釀成大禍。
可若他此刻無視太子妃的暗示,執意先救人,日後對方也極可能借故發難,追究他“害死”郡主愛犬之罪。
正當他冷汗涔涔、左右為難之際,身後突然傳來兩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噗”聲響。
雲瑾和宋太醫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
隻見那原本癱軟在血泊中的女子,不知何時竟強撐著坐起了身。
她滿身滿臉的血和淚,一隻手無力地垂著,另一隻手緊攥著一根發簪,一下一下紮進黑狗的脖頸深處......
在兩人駭然的目光中,雲岫緩緩抬起頭,血紅的眸子流著淚,直直看向雲瑾,隨手將簪子丟到一邊。
“宋太醫。”
“現在,隻有本妃需要醫治了。”
雲瑾被她看了這一眼,隻覺得見了鬼似得心底發涼,不自覺撇開臉去,將懷中女兒摟得更緊了些。
宋太醫嘴巴微張,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見人邊哭邊往血肉裏捅窟窿,偏偏這女子還是素有溫婉賢淑之名的賢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