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先生?”
顧宴辭重複著這個名字,眉心擰成一個川字。
他奪過副將手中的軍報,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上麵詳細記錄了近半年來,北燕軍隊幾次反常的軍事行動。
一次,他們精準預判了他運糧隊的路線,以最小的代價燒毀了他半月糧草。
一次,他們仿佛提前洞悉了他的伏兵計劃,反過來設下包圍圈,讓他的一支精銳部隊險些全軍覆沒。
每一次,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眼睛,看穿了他所有的布局。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與另一個自己對弈。
不,甚至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這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憋悶與挫敗。
帥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蘇清婉還跪在地上,不敢出聲,隻是用一雙含淚的眼睛,委屈地看著他。
那眼神,曾是他最心動的庇護所,此刻卻隻讓他覺得刺眼。
他揮揮手,聲音裏滿是疲憊:“你先下去。”
蘇清婉咬著唇,不甘心地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帳內隻剩下顧宴辭一人。
他盯著地圖,腦海中瘋狂推演著“知先生”的下一步棋。
可無論他怎麼想,都感覺自己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處處受製。
這種無力感,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沈知意。
她也懂兵法,自幼在太傅身邊耳濡目染,對排兵布陣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
他們年少時,也曾這樣在沙盤上對弈。
她總是能出其不意,點出他布局中的疏漏。
那時他總是不服氣,如今想來,她的許多見解,竟與這“知先生”的手段,隱隱有相合之處。
一個荒唐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不,不可能。
他親眼見過那具焦屍,親手將她的骨灰埋葬。
她已經死了。
顧宴辭煩躁地將手中的軍報揉成一團,扔進火盆。
火苗竄起,將“知先生”三個字吞噬。
就在這時,蘇清婉又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阿辭,我給你燉了燕窩,你累了一天,補補身子吧。”
她將碗遞到他麵前,一股甜膩的香氣傳來。
顧宴辭看著那碗燕窩,突然想起沈知意為他準備的參茶,永遠是恰到好處的微苦回甘。
他心中的煩躁達到了頂點,猛地揮手打翻了那碗湯。
“滾!”
滾燙的湯汁濺在蘇清婉的手上,她尖叫一聲,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顧宴辭!你瘋了!你居然為了一個死人這麼對我!”
她歇斯底裏地喊道:“我到底哪裏不如她?她不就是家世比我好嗎!”
“如今她已經死了!你為什麼還是忘不掉她!我是不是隻是她的替身!”
“替身”兩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刺進顧宴辭的耳朵。
他看著蘇清婉那張因為嫉妒而扭曲的臉,第一次覺得如此陌生和厭惡。
他沒有回答,轉身大步走出了帥帳。
夜風冰涼,他漫無目的地在營地裏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那片曾搭著營妓帳的空地。
這裏已經長出了新的雜草,仿佛要掩蓋那夜所有的肮臟與不堪。
他站在這裏,那晚沈知意被拖走時,看他的最後一眼,突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眼神裏沒有恨,沒有怨,隻有一片死寂的荒蕪。
他的心臟,毫無預兆地抽痛了一下。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際,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臉上帶著驚恐和迷惑。
“將軍!將軍!”
斥候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們......我們在北邊二十裏的地方,抓到了一個北燕的探子!”
顧宴辭皺眉:“一個探子,何至於如此驚慌?”
斥候咽了口唾沫,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顫抖著舉過頭頂。
那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平安符。
“將軍,那探子說......他有一樣東西,要親手交給您。”
“他說,這是您過世的夫人,沈知意......托他帶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