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夜白是法醫界的神話。
我是無名無分跟在他身邊的小聾啞。
隻因十年前,他被凶手推進洪水時,是我拚命救了他。
醫生說,我的後腦遭受劇烈撞擊,不可能再聽見任何聲音。
他卻近 乎偏執地堅持。
一次又一次,
找來不同的耳蝸為我戴上。
“安歌,當年為什麼沒死在手術台上?”
“若知道會被你這樣的累贅捆綁,那我寧願死在那場洪水裏,死在凶手手上。”
他無比平靜地說問出這句話。
仿佛重複過千百遍。
我滿臉迷茫,淡笑著用手語安慰。
【抱歉,還是聽不到。】
【下次一定。】
清冷的眉眼越發黯淡,秦夜白扔下耳蝸走了。
但他不知道,我一下撒了兩個謊。
我聽到了。
但我和他,沒有下次。
當他在頒獎典禮光芒萬丈時,我正在手術台等著安樂死。
.......
秦夜白扔掉耳蝸,把自己關進書房。
我的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菜涼了,粥也涼了。
我默默收拾碗筷,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樣,準備他上班要用的東西。
秦夜白無疑是最出色的法醫。
理智,精準,冰冷。
於他來說,
錯誤答案沒有討論餘地。
殘次品隻配成為垃圾。
當然,我這個聾啞人也一樣,累贅而已。
大概他早就忘了。
醫生說我再也聽不見時,他比我哭得傷心。
也忘了曾經是他,比我先學會手語。
我幹澀地笑笑,把公文包掛在門口,習慣性摸向衣兜。
那裏隨身裝著診斷書和記事本。
自從腫瘤擴散後,我的腦子裏就像多了塊橡皮。
漸漸地,忘掉許多事情。
於是記事本就變得密密麻麻,
全都關於秦夜白。
他的生日是6月5日。
他的鞋碼是43。
他有嚴重潔癖。
他胃不好,不能喝咖啡和濃茶。
他心情很差的時候,會一直抽煙。
他不喜歡接吻,不喜歡擁抱,不喜歡說“我愛你”。
最後一頁,字跡嶄新。
看到上麵的內容,我才恍然想起。
今天是戀愛十周年紀 念 日。
我是忘了。
他是不在意。
聽覺喪失,嗅覺就變得更加靈敏。
淡淡的消毒水味靠近時,我不慌不忙收起手裏的東西。
【在看什麼?】
他麵無表情地比劃手語,直愣愣站在原地。
我習慣性幫他換鞋、戴手套、圍圍巾。
【沒什麼,記點要買的東西。】
沒有懷疑。
他向來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給個答案,就不會再問下去。
出門前,才對我通知。
【這次頒獎典禮在盛京,記得買機票。】
我少有地跟上去。
蒼白指尖輕輕拉住黑色衣擺,又小心迅速地放開。
【這次頒獎典禮,我就不去了。】
【不去?】
他微微皺眉,不太相信。
畢竟我的世界裏隻有他,從來都是他在哪裏,我就跟到哪裏。
【嗯,阿姨報了旅行團,說要帶我看看雪山。】
【警服早就幹洗好,會跟勳章一起寄過去。】
【消毒水、胃藥、充電器,都在行李箱的老位置,那些你不喜歡共用的東西......】
我越講越細,生怕遺漏什麼。
他卻沒耐心地打斷我,
【隨你。】
關門時帶起的風扇在臉上。
我呆愣許久,才走回垃圾桶邊,撿起那對耳蝸。
做工比之前的都精細。
但握在手裏許久,還是覺得冰。
就像秦夜白的心。
我看著緊閉的房門,努力牽起嘴角。
明明那裏早已空無一人。
我卻像剛跟秦夜白學手語那般,鄭重又顫抖地比劃著。
【秦夜白,紀 念 日快樂啊。】
【我送你個禮物吧。】
醫生曾經說過,我的病隻有兩種結果。
一種是做開顱手術,能活,但很大幾率會變成植物人。
一種是等待病情惡化,在痛苦和遺忘中死去。
最終。
我都沒選。
收拾完所有東西,才回醫生催促許久的短信。
“幫我安樂死吧。”
就如秦夜白希望的那樣,死在手術台上。
這便是我送給他最好的紀 念 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