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這個年代，軍人的榮譽高於一切。

一旦這篇報道發出去，陳望不僅扶貧幹部的身份保不住，更會背上一個永遠也洗刷不掉的汙點。

陳望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別急，我去找他談談。”

村委會的大院裏，王建軍正意氣風發地對著那兩個所謂的“記者”指點江山，唾沫橫飛。

“同誌們，你們看，這個村子有多窮，多落後！我呢，就是從這個村子走出去的兵！我保家衛國五年，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提幹回來了，可我的未婚妻，卻被某些投機倒把的下鄉幹部給騙了！”

他指著村裏最破舊的一間土坯房：“看到沒有？那就是我未婚妻現在住的地方！跟著我，她能住軍區大院，可現在呢？某些人就是利用職務之便，趁我不在，對我可憐的未婚妻下手！”

他顛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辜負的戰鬥英雄，把陳望描繪成一個卑劣的投機小人。

周圍的村民們聽得義憤填膺，卻又畏懼他那身軍裝和他帶來的“記者”，敢怒不敢言。

“王建軍！”我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你胡說八道！我跟你早就沒關係了！”

王建軍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對著那兩個記者說：“你們看，她來了！就是這個可憐的女人！念念，你別怕，我回來了，沒人再敢欺負你！”

他說著，竟伸手想來拉我，做出一副要解救我於水火的姿態。

“王營長，”陳望沉著臉，擋在我身前，聲音冷得像冰，“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和念念是受法律保護的合法夫妻，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未婚妻，證據呢？”

王建軍被問得一噎，隨即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五年前我和他青澀的合影。

“這就是證據！我們訂過親，全村的人都知道！”他高高舉起照片，仿佛那是尚方寶劍。

我看著那張照片，隻覺得無比諷刺。

是啊，全村的人都知道我們訂過親，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給他寄去的五年物資，他轉頭就換成了錢，寄給了另一個女人。

他們更不知道，我爸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癱在床上等著救命錢的時候，我給他發的加急電報，換來的卻是冰冷刺骨的四個字——“一分沒有”。

那些蝕骨的疼痛，像刀子一樣再次割過我的心臟。

“王建軍，”我死死地盯著他，不讓他有絲毫閃躲的機會，一字一句地問，“五年前，省報上那篇感謝信，你還記得嗎？”

他的臉色瞬間僵住。

我繼續逼問：“特別感謝遠在邊疆的王建軍同誌，若沒有他每月無私的資助，我的舞蹈夢絕不可能實現。——你的津貼，都用來實現林薇薇的舞蹈夢了吧？”

“王營長真是偉大無私，感動了全省人民，唯獨對我這個等著錢救父親性命的未婚妻，鐵石心腸！”

那兩個記者也愣住了，麵麵相覷，手裏的相機都放了下來。

羞恥和怒火在王建軍臉上交替出現，他嘴唇哆嗦著，惱羞成怒地吼道：“我......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愛的是你，我想娶的也是你！”

“娶我？”我搖了搖頭，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你也配？”

這三個字，徹底摧毀了他最後的理智。

“劉念！”他怒吼一聲，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猛地朝我撲過來，“你今天必須跟我走！你是我王建軍的女人，這輩子都是！”

他還是老樣子，以為用強權和暴力，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他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一隻更有力的手給鉗住了，紋絲不動。

陳望擋在我身前，平日裏溫和的眉眼此刻冷若冰霜：“王營長，我妻子還站在這裏，你想對她動手動腳？”

王建軍使出吃奶的力氣掙紮，他一個常年訓練的軍官，竟掙不脫陳望這個文弱書生的桎梏，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放開！”

這邊的動靜，早就引來了全村的人。

村口的李大叔叉著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哎喲，這不是王家那小子嗎？當了個官就了不起了？跑到我們村裏搶人家老婆，還要不要臉了？”

“就是！”鄰居張嬸也揚聲喊道，“當初念念家多難啊，我親眼看見的，陳幹部為了給老劉湊手術費，把他奶奶留下的金懷表都給當了！你王建軍那時候在哪兒享福呢？”

“念念給邊防寄了五年東西，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頂好的？結果呢？養了個白眼狼！”

鄉親們的話語，像一把把尖刀，戳破了王建軍所有的偽裝。

他被陳望鉗製著，又被村民們指指點點，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狼狽到了極點。

那兩個“記者”見勢不妙，早就偷偷溜走了。

王建軍終於吼了出來：“你們懂個屁！一群泥腿子！我這是在救她！跟著我，她就是營長夫人！跟著這個窮幹部，有什麼好？在這窮山溝裏刨一輩子土嗎？”

“刨土又怎麼了？”我爸拄著拐杖，在安安的攙扶下，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癱瘓了五年的腿，在陳望的精心照料和求醫問藥下，已經能慢慢行走了。

我爸渾濁的眼睛裏，透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他看著王建軍，一字一頓地說：“我們是農民，刨土不丟人。丟人的是，忘了本，沒了良心！”

“我劉家的女婿，隻有一個，就是陳望。”

我爸的話，成了壓垮王建軍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猛地甩開陳望的手，眼神陰鷙得像一條毒蛇，死死地瞪著陳望。

“好，很好！”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陳望是吧？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扶貧幹部，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這身衣服穿不下去，讓你滾回城裏去要飯！”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心頭猛地一緊，看著陳望沉靜的側臉，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王建軍他，真的會這麼做。

當晚，陳望去縣裏開會，一夜未歸。

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念念，縣裏......暫停了我們村的扶貧項目款。”

我腦袋“嗡”的一聲，手裏的聽筒差點掉在地上。

王建軍的報複，來得這麼快，這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