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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冬仍有雪明冬仍有雪
半夏染秋

第3章

“應該還有機會吧。”墨臨渭反手握了握亦源,衝他眨眨眼。她多麼希望亦源的事業一帆風順,他就不會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她身上。她也不需要歉疚,還能灑脫些。

“臨渭,這是男人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亦源沒有回答她,隻是深情地望了她一眼。

墨臨渭縮回手,眼神一黯。原本醞釀好的問題,被堵了回去。她喝一口湯,興致索然。

亦源總把她放置在安穩的地方,默默付出。他給予她無限物質享受,這樣真的好嗎?他在商海裏不斷接收最新資訊,她卻像被圈養的金絲雀,一直原地踏步。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很遠很遠。她永遠跟不上他的腳步,從前是,現在是,將來更是。

這樣,或許很好吧!

亦源收起笑意,伸手摸著她的臉頰。他願意為她遮風避雨,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她。可她,不喜歡嗎?俊顏一僵,又強作歡笑:“欒城新開了一家慢時光咖啡廳,聽說taste不錯,環境安靜優雅,比較適合你。”

亦源唇角漾起笑意,心中又是一苦。他不自覺地皺眉,雖轉瞬則逝,還是被墨臨渭瞥見。

她不動聲色,端著紅酒杯抿了一口,把目光投到窗外的空氣中。

慢時光咖啡廳VIP包房裏,深紅色真絲窗簾隨風輕揚,褐色方竹藤椅斜靠窗邊。濃鬱咖啡香氛馥鬱彌散,空氣裏浸染著曖昧的綺靡香氣。

墨臨渭窩在黃褐色藤椅上,光潔肩頭暴露在斜陽中。一襲黑色真絲吊帶抹胸裙,恰好包裹瘦削身姿,修長小腿緊貼斜靠,腳踝綻放在空氣裏。她慵懶散漫,黑色小牛皮高跟皮鞋安靜躺在藤椅下麵,玉手支著額頭,格外漫不經心。

黑裙修身剪裁,皮靴量身定製,單品定價超過百萬,因世間僅此一件。她衣櫥裏的時裝,全由世界頂尖設計師量身設計,純手工製作,每件單品價值連城。華服美靴,任她挑選。

不菲價值的衣飾,全是亦源饋贈。因為愛她,他願意給予她天下最美的物事。可她呢?她配擁有亦源的全心全意嗎?

墨臨渭捫心自問:她不配。

麵對亦源,墨臨渭無所適從,隻因從不正確,隻因她不配。

擁有千瘡百孔的人生,遺傳性抑鬱症患者,記事起就呆在醫院實驗室,被舉世聞名的鬼醫研究了十個年頭。她是個不被接受的存在。

她愛上過不該愛的人。癡心錯付,那人卻棄如敝履,傷得體無完膚。這樣的她,怎配?

她試圖逃跑,逃到誰也不認識的城市自生自滅。可亦源不願放棄,就算她窮奢極欲,他依舊不離不棄。

墨臨渭恨自己。

她的人生無可救贖,卻無法割舍亦源的好。盡管試圖逃避,盡管至今無法安寧,她還是抱著各種複雜情愫接受他的好,接受他的愛情......

墨臨渭,也可以很自私。不是嗎?

抬手,扶額。她收回神思,從手包裏掏出一個碧綠的藥瓶。晶瑩如糖果的藥丸,澄碧清透,就像童話裏誘人的花朵,一次次蠱惑人心。

頤園散,醫藥市場最神奇的藥劑,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良方,最初和最終的目的,皆隻是她。這項被稱為人類醫藥裏程碑的藥物發明,不過是亦源為徹底根治墨臨渭抑鬱症專門研發的藥劑。

她是他的命,他必須救她的命。他們的命運纏繞綿亙,密不可分。

盯著那澄碧糖果半響,她癡傻一笑,半月前,她把藥停了。她瞞著亦源,從最開始的分量減半,然後次數遞減。就在昨天,她徹底戒掉她的救命藥丸。

亦源若知道,會不會捶足頓胸,恨不得打她一頓。她知他舍不得,他隻會惱恨自己。

她費力挪動了身子,右手輕托臉頰,倚靠著紫色檀木方桌,身體重心全部落在藤椅上。杏眼睜得很大,瞳孔空曠深遠。

秋天的欒城,像遲暮美人,美麗、靜謐、蒼老。生命漫長無期,但嬌顏傾頹,仿佛鮮嫩的花在凋謝之際殘喘,不想妥協,卻無力抗爭。

落地窗外,黃昏微醺。秋日光暈一圈圈曖昧擴散,勾勒出城市邊緣落寞的繁華弧線。林密高樓兩旁,扇形銀杏葉隨風起舞,纏綿輾轉,仿佛與樹幹告別。來回走動的人群毫不留情地踐踏,踩在腳下,嵌入泥土中,徹底摧毀。

人們步履匆匆,在微涼的街道來回奔逐。生存、掙紮、庸碌,每個人臉上掛著繁忙和清冷。生活的壓迫讓他們沉默,對命運不甘卻順受,遊離在城市邊緣。每個生命都在命運裏輾轉,執拗、不甘,但終究被馴服,被生活磨平棱角,靈魂綁著枷鎖,無力掙脫。

墨臨渭攏攏耳發,眼皮費力一動。

玻璃窗外的世界似乎憑空升騰一陣霧氣,她的視線也慢慢模糊。高大的銀杏樹轉換成低矮喬木,泛黃枝葉越漸泛綠。流動的街景逐漸消失,眼前全是新的世界。

秋陽高照,碧葉滴翠。明媚光線包裹她的瞳孔,不知名的物體撐開她的眼皮。溫暖光點照射瞳仁,幹澀、光明、馴服。

“臨渭。”溫柔如天鵝絨的嗓音,像溫暖絲綢,包裹墨臨渭的大腦。她終於看清撐開眼皮的物事,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指甲光滑柔軟,讓她無法抵抗。她跟隨那個聲音,順從無比,全身神經開始鬆軟。

微涼的觸感傳遍全身,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她的瞳仁終於聚焦,哪裏有浮華城市?四周綠意盎然,鳥啁蟲鳴,分明是另外一個天地。

小木屋。喬木林。墨家。南臨。

這是?

兒時的房子,專為她設立的“金絲籠”。

五個白大褂站在麵前,手裏拿著病曆卡和注射器,麵無表情地注視她。他們麵如表情,平靜一如既往,不會厭惡,刻板冷靜。

“墨淵?”幹澀的童聲,嘶啞稚拙。墨臨渭不信那是自己。但,那真的是自己。

清瘦男子纖瘦頎長,相貌平凡。隻一雙小眼光芒凝聚,像黑暗中的明光,直指人心。

他是墨淵,墨臨渭法律意義上的父親,舉世聞名的鬼醫。抑鬱症患者墨臨渭唯一的主治醫生。他不過三十出頭,戴著黑框眼鏡,身形筆直,輪廓分明的臉平靜祥和,正坐在她對麵。

“臨渭,今天感覺怎麼樣?”天鵝絨溫潤的嗓音從墨淵喉嚨吐出。例行公事的檢查,就像小時候。

墨臨渭神經緊繃,久久不曾回神。過了一分鐘,她粲然一笑,俏皮道:“墨淵,你又叫來白色膠囊給我檢查?我很健康,我很好。”聲音極輕,用盡可能正常的語氣看著父親,可墨淵臉部肌肉顫動著,並不信她。

墨臨渭不悅。她蹙著眉頭,臉色極不好。她很久沒見過墨淵,也不知道是幾年。好像亦源把她帶到欒城後,她再也沒見過墨淵。

她都嫁人了,他還是板著臉,一如小時候。

她不喜歡公式化的墨淵,麵無表情,是冷冰冰的蠟像。認真工作的他,平靜、遙遠,與她對立,從不妥協。他們不是父女,而是對手,在一盤棋上長久對弈,不能一決高低。

曾經的她隻適應刻板平靜的臉,遺傳性抑鬱症讓她對一切敏感,些微情緒起伏就會引發憂慮。現在,她想撕掉墨淵的麵具,很想。

於是,墨臨渭猛然站起身,光腳踩著木質地板,大步走到墨淵麵前,伸出手對準他的眼鏡。

可現實中,墨臨渭不過對著一團空氣胡亂撲騰。她非常焦躁,像發狂的孩子一般。

“病人情緒波動強烈,立刻注射一劑鎮定劑,馬上送到手術室。快!”墨淵反應敏捷,讓她撲了個空。白大褂大步走到她麵前,拿著注射器對準她的胳膊。

“不。不要這樣!我的抑鬱症已經好了,我不要鎮定劑。”墨臨渭大聲嘶吼,卻被白大褂按在凳子上,他們動作嫻熟,根本不會弄痛她,就像演練了無數次。

“不要反抗,臨渭,聽話,相信我,你會沒事。”溫柔的聲音仿佛糖漿,蠱惑、引誘還帶著哄騙。

墨臨渭不可置信地盯著靠近胳膊的注射器針頭,大吼道:“不!”

她討厭鎮定劑,她會昏昏欲睡,像殘廢木偶,被白大褂們觀察研究。她不是一個人,隻是一隻小白鼠。她害怕被觀察和探究。白色液體還是流進血管,她睜大雙眼,麵如死灰地看著墨淵的臉頰,全身抽搐。

果然逃不出宿命嗎?她不再掙紮,無力地癱軟在凳子上。

多少年了,她還是墨淵的小白鼠,她從來沒有獲得自由。

“墨淵,你不是這樣的。”她聲音發顫,幾乎祈求。心內全是悲愴,就像經曆一場驚天大騙。

“我是什麼樣的?”空氣中墨淵的臉不斷靠近,聲音低沉,唇角勾起微妙弧度。小眼睛陰冷恐怖,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和殘忍。

墨淵是什麼樣的?高興會和她鬥嘴,在餐桌上爭一盤菜。生氣會吹胡子,眼睛瞪得很大。鮮活而頑固,對她關愛有加。

但墨臨渭說不出話,她眼皮越來越沉,雙臂緩緩垂下,幾乎就要昏睡。墨淵的臉卻越來越近,對她露出笑容,甚是詭異。

“你不是墨淵,你是誰?你為什麼給我注射鎮定劑?你到底想幹什麼?”墨臨渭陡然心驚,眼球逐漸充紅,幾欲滴血。

“我當然是墨淵。隻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到底是誰?”

一麵光潔的鏡子,精致的外框,昂貴非常。他有潔癖,總愛美好事物,完美主義的典型。依然是他,卻又不是他。

墨臨渭心中大慟,隻覺被命運再次玩弄。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鏡麵,臉色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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