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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冬仍有雪明冬仍有雪
半夏染秋

第4章

鏡子裏的少女約摸十二、三歲,墨發齊肩,臉色慘白,杏眼睜得很大,眼眶全是淚水。白色棉布裙遮住鎖骨,露出幹癟的肌肉,就像枯槁僵屍。

鏡子的人是墨臨渭,十三歲的她。

墨臨渭驚懼恐怖,眼淚瞬間滴落。她驚恐地望著鏡子,發出嗚咽低鳴。費力咬著唇瓣,眼皮越來越沉,終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蔓延心臟,身體全部僵硬,冰冷,孤獨,她像海麵上漂浮的腐爛木頭,順著海水孤獨漂泊,孤苦無依,隻因天地間隻她一人。

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做夢。

她要醒過來,必須回到現實!她已經離開那些暗黑潮汐,她不能再停留在那片黑暗的沼澤,她不是那個抑鬱症病人,不是被墨淵測試的瘋子!

黑暗就像未知,神秘、遙遠、無措。隱秘的過往,無法複製的驚怖和想象,在生命體的感知中,變幻成真實的感覺。殘留在記憶的細胞,逐漸複蘇,仿佛一個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獸,隨時會把墨臨渭吞噬。

身體被千萬斤的重物壓迫,疼怵不堪。墨臨渭終於醒了過來。她大口呼吸,驚慌地看著四周。沒有墨淵,沒有白大褂,沒有喬木林。她還呆在欒城慢時光咖啡廳裏,手邊是冰冷的咖啡。

她摸了摸額頭的汗水,使勁揉了揉眼睛。空曠的房間隻有她一人,一直隻她一人。

連著喝了幾口咖啡,冰冷的苦味彌漫唇齒,比黃蓮苦,比堿水澀。她是抑鬱症患者,吃的藥比飯還多。藥物作用下,本能欲念大幅降低,精神萎靡。

藥物可以控製病情,也抑製了情緒。自從減少頤園散用量,她便開始做夢。夢境像殘留的記憶碎片,不斷拚湊起來。她知道,隻要吃上一粒藥,這些噩夢就會消失。但她不願意,她不想活在虛幻中。她的人生被墨淵掌控,被亦源掌握,她不想成為誰的附庸。不想。

頤園散會讓人興奮,讓人覺得快樂,卻是假的。

“放過自己吧。臨渭,放過自己。”墨臨渭喃喃,把藥瓶塞進手包裏,強迫自己雀躍起來。她光著腳朝窗邊走去。玻璃折射著她的臉,黑色洋裙仿佛綢緞,剪裁修身,細腰盈盈一握,襯得她越發消瘦。

她伸出手指,撫摸倒映在玻璃上瘦削的臉,消瘦、蒼白、清冷。她盡力讓自己露出一絲笑,可笑容慘白無力,還不由生出一股怒意。她焦躁地錘了錘冰冷的玻璃,發出一聲低咒。

“咚咚。”VIP包房忽然傳來敲門聲,墨臨渭心中焦灼,懊惱轉身。

雕花紫檀木大門精致華麗,繁複的牡丹雕花一圈圈氤氳開。她來不及開口,那扇門被緩緩推開。墨臨渭屏住呼吸,羞惱地回到藤椅上,右手不自覺捏著桌布,手指骨節也泛著白色。

本想詢問來人,但她不曾開口。莫名的煩躁席卷了她,她理了理衣服和碎發,優雅地坐在椅子上。

她的心不淡定,很不淡定。

一個美豔貴婦推門而入,金黃色大波浪卷發芳香優雅,高挑峨眉微蹙,丹鳳眼狹長婉轉,眸光深沉,仿佛冰山深處寒涼的古井,散發高冷淩厲的光暈。深紅色套裙洋裝勾勒出頎長的身形,10厘米黑色高跟鞋讓原本1.68米傲人身高更加挺拔。

貴婦麵無表情,高跟鞋穩穩踩著意大利羅馬純手工地毯上,一步一頓走近向墨臨渭,毫不猶豫地坐在她對麵。就像,她們熟識已久。

“墨臨渭。”溫婉的女聲,像流淌的六月溪水,浸透墨臨渭每個毛孔,全身一冷。

墨臨渭小臉一白,牙齒也開始打顫,渾身一冷:“你......”櫻唇輕啟,仿佛牙縫中吐出的字,輕到不可置聞。慘白和慌亂一閃而過,她抬著下巴,露出性感的脖頸曲線,和那優雅貴婦對視。

虞薑。

怎麼會是她?她不是應該在千裏之外的濪城,和那個人雙宿雙棲?如果他們有孩子,應該都不小了吧。這時候,怎麼會來欒城?

虞薑落座,絲毫不懼,優雅地端著麵前的咖啡,淡然淺嘗。

“不能亂,冷靜,墨臨渭。你沒有做錯什麼,你別慌。”心中安慰,卻欲蓋彌彰。墨臨渭麵上不顯,慢慢靠著藤椅,輕呼一口氣。

“不對。我應該叫你亦夫人,或者董事長夫人。你,還記得我吧?”虞薑晃動白色玻璃杯,純淨的液體像她無辜的眼眸,滌蕩著微茫的氣泡。墨臨渭雖覺得冷,卻強迫自己對上她的眼神。

“虞薑。”終於能鎮定地拿起調羹攪動咖啡,保持與虞薑對視,眼神早無波瀾。七年過去,她不再是無知少女,麵對咄咄逼人的虞薑,她本該坦然。哪怕,虞薑成了那個人的伴侶,哪怕虞薑曾傷她害她,哪怕她承擔了太多名不正言不順。

“墨臨渭,七年過去了,你還是讓我驚豔。歲月幾乎沒給你帶來任何影響,你年輕,漂亮,比在濪大更高貴美麗。瞧我,每天堅持保養,還是有魚尾紋。”虞薑語氣平淡,好像秋夜的山林,波瀾無驚。

“人生,能有幾個七年啊。”虞薑低歎,“上帝對你明顯比我豐厚。鄰衛醫藥董事長亦源對你一往情深,為博你一笑,恨不得掏出心來。你們的愛情,就連濪城,也在傳頌。他聽到了,夜不能寐,時時歎你念你。臨渭,你是不是很開心?”虞薑微微一笑,把水杯放在桌子邊緣,玻璃杯圓形邊角在檀木咖啡桌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墨臨渭不接話。虞薑這是故意,比從前更狠辣,空口白話,卻戳著她的心。虞薑恨她入骨,千裏迢迢來欒城,不會是敘舊。

“天下女人,都在嫉妒你呢。臨渭,你真是上帝寵兒。真真讓我羨慕。”虞薑的聲音有了一絲裂縫,完美笑容開始撕裂,幾乎猙獰。

“你那麼幸福了,為什麼還拽著別人不放?”玻璃杯重重放在桌上,水濺在墨臨渭手臂上。

終於忍不住了。

墨臨渭不為所動,瞪大眼睛望著虞薑的臉。那張臉憤怒難堪,再無美感。因為氣憤,虞薑的胸脯不斷起伏,就像久居深宮的哀怨婦人,傾頹蒼老。

原來,都過去七年了。虞薑,也老了。他,恐怕也......

“七年前,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如今,你又卷土重來,是想我萬劫不複麼?!”虞薑眼神突然狠戾,她迅速站起身來,把玻璃杯的水全數潑在墨臨渭臉上。

墨臨渭冰冷一笑,發出自嘲的低吟,七年了,該還的,不是早就還完了嗎?

何況當年,她才是受害者。那個人和虞薑聯手,讓她聲敗名裂,難道還不夠?

“萬劫不複?你一直在他身邊,年年歲歲,暮暮朝朝。我對你並無虧欠。”墨臨渭平靜地盯著虞薑,杏眼清澈一片。虞薑已經得到了他,還不滿足嗎?

虞薑憤恨地將玻璃杯放在檀木桌上,右手掌揚在半空。作勢要打。

墨臨渭奮然起身,對虞薑尖銳道:“七年了,還不夠你抓不住他嗎?”

虞薑愣住。她眼神冰冷,甚至帶著絕望。

“如果抓住了他,何必向我挑釁?七年還不夠?何苦對我發難?”墨臨渭反唇相譏,勾起諷刺的笑意。麵頰上水滴並未使她狼狽,反而生出一種清麗。

“如果你不出現,我就可以,我就可以。”虞薑聲音陡增,鳳眼輕挑,信誓宣布主權,“你都走了七年,為什麼不走一輩子?”

虞薑的右手終於是落了下來,重重打在墨臨渭臉上,白淨麵頰頓時一片潮紅。

“啪”。

清脆的掌聲驚愕了兩人。虞薑不可置信地盯著麵前瘦弱的女子:“你竟不躲?你居然甘願受這一巴掌。”虞薑並未釋懷,難以相信地看著泛紅的手掌,上麵還有一絲鮮紅。

墨臨渭唇角滴血,帶著一絲妖冶。她也學會了刻薄殘忍,虞薑打她一掌又能如何,還不是輸給她?她唇角一冷,繼續刺激虞薑:“這一巴掌,七年前我就該受。虞薑,我們都是失敗品。對他來說,我們都不重要。”

墨臨渭站了起來,盯著虞薑灰暗的眼睛,唇角再度勾起諷刺,“虞薑,你還看不清楚他?他愛誰,你竟不知。他愛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是我。那,他愛的,是誰?”虞薑錯愕地後退著,她未戰先敗嗎?

“你和他夜夜共枕,難道不知?那個人是理性經濟人,他心裏愛的,從來隻有自己。”墨臨渭嗬嗬一笑,這真相多麼殘忍,能傷到虞薑,也傷到她。她的心開始滴血,恍惚地坐回藤椅,雙手掩住了臉頰。

“他最愛的,隻有他自己。”虞薑的聲音虛弱,墨臨渭卻感覺到徹骨的悲戚。她用手遮住臉,強忍著淚意,一語不發。

虞薑似乎很快就離開了,墨臨渭也不在意,唇角依然帶著嘲諷。

當她再次仰起臉,房間裏空無一人。她自嘲地摸著疼痛的臉頰,若無其事地看著窗外來回流動的人群,一滴眼淚從杏眼眼角滑落。

世界,終於清靜了。

七年過去,她終於敢承認,那人最愛的,隻有他自己。

墨臨渭的心,忽然冷了許多。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她想了整整七年?

可咖啡桌對麵,並沒有多餘的水杯,更沒有被人拉開坐過的椅子,反倒是墨臨渭自己手邊的水杯空了。

這一切,就像一場虛妄的幻覺,明明發生著,又像從未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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