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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冬仍有雪明冬仍有雪
半夏染秋

第8章

哀怨地站在水流下,墨臨渭緊緊閉上雙眼。溫潤眼淚慢慢集聚,她的心,泛起濃稠的疼痛。

嘩啦啦的水聲在浴室回響,她蹲在水霧下,無力抱著雙膝。溫水衝刷她的身體,棉布裙緊貼身體。眼淚忽然泛濫,刷刷直流。

那種該死的感覺又出現了,困倦、舒適、安然,還有快樂。

快樂是可以人為控製的,隻要服用適量藥物,抑鬱情緒會被控製,人會覺得優越、輕鬆、興奮。當陷入崩潰和絕望時,頤園散能激化人類肌體的興奮質,遏製抑鬱質分泌,讓人歡愉興奮。

世間真有製造快樂的靈丹妙藥,亦源是個天才,他做到了。

眼淚從杏眼裏流出,唇角卻掛著笑意,這畫麵詭異而諷刺。墨臨渭失神地走出浴室,棉布裙貼在身上,濕淋淋地鑽進被窩。

臥室貼著素雅的米黃色牆紙,但溫暖的色調依舊讓她覺得冷。或許心冷了,再美好溫暖的事物,都是徒勞。

“啪。”關掉房間所有的燈,和暖的燈光瞬間熄滅,萬物籠罩在黑暗中。

淡藍色大床上,墨臨渭將身體蜷縮一團,雙手抱著膝蓋,整個腦袋鑽進厚重的天鵝絨蠶絲被中。受傷的唇角因為劇烈咀嚼變得疼痛,結痂傷疤早已開裂,口腔裹著鐵鏽氣息。

“睡吧,臨渭。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是新的開始。”

亦源呆坐在客廳沙發上,像被抽空精氣的破布娃娃,俊逸的臉頰疲憊不堪。他不敢敲門,固執地守在門邊。臥室隔音效果很好,他聽不見她在裏麵做什麼。但他知道,她在抵抗、怨懟,而且疼痛。

但她不知道,加諸於她的每一分傷痛,都十倍百倍地返還給他。她怨恨抵抗,他不離不棄!她自殘自傷,他心如刀絞。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樓頂,餐桌一片狼藉。墨臨渭用過的白色餐布血跡斑斑,她總能找到最直接的方式戳痛他。

亦源忽覺她嘴裏的羊排就是他自己,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墨臨渭真的很殘忍,不是嗎?至少,她對他殘忍。可一切都有因果,是他,是他扼殺了墨臨渭的純粹。

拿起那塊白色餐布,亦源捏得很緊。鐵鏽氣息撲鼻,他無奈又無措。他是個失敗的醫生,連自己的妻子都無法治愈。

“臨渭啊,你真的忘不了她嗎?”亦源眼角閃過溫熱,幾乎要滴出淚來。

回到書房,從黃桐木書桌抽屜裏拿出一張紅色邀請卡,修長的手指輕輕翻開卡片,“濪城大學百年校慶”幾個燙金字映入眼簾。這張卡片鎖在抽屜已經一個多月,或許被她知道了吧。

亦源雙眼冷冷剜著“濪城”二字,鳳眸彙聚著冰冷的光。

“臨渭,你可以見他。想和他走,也沒關係。但是,我絕對不會放掉你。如果你跑了,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搶回來。”

十月,濪城。

濪城大學門口,800萬美金的超級跑車緩緩停駐。一雙素手打開車門,皓腕蔥指,膚如凝脂。

墨臨渭慢慢走下車門,巴掌小臉被紫色寬邊墨鏡遮擋,白色外套下搭配黑色裹胸齊膝連衣裙,單薄身軀形銷骨立。

時值校慶,濪城大學繁亂非常,行人麵露喜色,獨她麵無表情,妝容素淡。仿佛洛可可油畫中夾雜慘白的素描,又像金色大殿一抹蚊子血。明明微渺星點,卻格外刺目。

那夜雖不歡而散,她淚眼滂沱,卻意外睡得香沉。醒來後,亦源已到公司上班,頤園散藥瓶安靜放在床頭,下麵還壓著紅色的校慶邀請卡。

墨臨渭諷刺一笑,將邀請卡隨意一丟。“濪城”是他們共同的禁區,她從沒想過這輩子會再次踏進這片土地。

誰知亦源下班後拿著兩張登機牌,笑眯眯對她說:“濪城大學百年校慶,我剛好要過去出差一周,我們一起去”。

她還是不信。亦源出行都用私人飛機,拿登機牌給她,是逗她嗎?她木訥點頭,卻不和亦源說話。直到亦源把她帶到機場,她才錯愕道:“你出行不是用私人飛機嗎?”

亦源卻親昵道:“掩人耳目。”語罷,臉上卻有落寞,讓墨臨渭不忍。

她不理他,若無其事地登上飛機,沉默不語。她早不去猜測人心,既然亦源已經安排好一切,她何必多此一舉。

其實,她並不認為自己可以重新麵對舊地。這裏,是她心裏潰爛發痛的傷口。她答應來,也有和亦源賭氣成分。他願意安排一切,她就接受。即使,她並沒有那般心甘情願。

抵達濪城後,亦源為她準備了出行跑車和司機,還有好多藏匿暗處的頂級保鏢。在物質上,亦源會給她無限驚喜。在亦源糖衣炮彈下,她嬌縱異常,早已獨立生存的能力。她理所當然地享受亦源帶來的饋贈,分不清那是習慣使然,還是愛情使然。

習慣是相當可怕的事情。當你習慣了一個人、一件事,逐漸化作身體的一部分,混著肉、連著筋,一旦失去,就是抽筋拔骨,痛不欲生。

鳴笛聲起,墨臨渭收回目光,踩著十厘米黑牛皮尖頭高跟鞋向那780步台階走去。高跟鞋與大理石親密接觸,發出噠噠輕響。偌大階梯上,白衣黑裙的嬌瘦身姿踽踽獨行,佳人清雋,傲然成畫。

走完長長的780步台階,穿過林密長廊,銀杏樹道邊散列的木椅,密林深處圓弧形噴泉廣場......這還是濪城,卻不是她的濪城。

果然光陰似箭,物是人非。憑著模糊記憶尋一木椅落座,椅靠上還會有她年少時刻下的字麼?那時候的她,單純、無邪,奢望得一人心,白首不離分。而今回首,卻隻能哂笑,那時候的自己,太傻。

食指在木椅背後尋摸,木椅光潔一片。她果然貪心了。七年可以讓一個人每個細胞重生一次,就連從前微胖的她都能把自己塞進高級時裝S號,何況這木椅?

她依稀記得,因為抑鬱症她必須每日服藥,身體像吹脹的氣球臃腫起來。誰想,突然的發胖給人可乘之機。厭煩她的女生編織各種流言中傷她,“未婚先孕”、“勾三搭四”、“生活不檢點”、“出入燈紅酒綠的場所”......就差給她扣上“妓女”名號。

她們是同窗,是競爭者,那些女孩也不過正年華,卻說出各種惡毒字眼。墨臨渭至今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麼,讓毫不相幹的人對她恨之入骨。

右手順勢滑落椅背,粗糙的木質劃得皮膚生疼,她下意識低眸,卻見椅背左上角刻著黃豆大小的“渭”,與她最後一字相同。字跡清晰有力,深深劃在木質材料上,她不由感慨刻字人的用心。

年少輕狂總是好的,放縱迷醉的沉淪總比超然世外更引人入勝。雖不知這是哪個幸運兒,卻虔誠祝福有情人能成終屬。

有了亦源的無微不至,這些早不能入眼了。

他們之間算愛情嗎?亦源總是像照顧小孩一樣溺愛她,或許早就越過愛情,成為一種責任。責任,那個人口口聲聲的堅守,如今也讓她感傷?

故地重遊,她沒有一絲的快樂。或許,在濪城四年裏,她根本就不曾快樂過。

望了望水池上展翅的白鴿,它們撲騰著翅膀,向著天空飛翔,但飛到半空,又落回地麵。或許,長久的陸地生活,讓它們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再也無法承載翱翔天際的夢想。

正如她一樣。

她忽然有些想念亦源了,亦源現在可有想她呢?

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最新款的直板手機,黑色機身,精巧時尚。打開解鎖屏,界麵幹淨空曠,像一張白紙,空無一物。

這款手機剛一發售,亦源就送到她眼前。除了通話、短信功能,她刪掉所有組件,固執地屏蔽掉與外界的一切聯係。因為她不需要。她從不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訊息上,更不願意為那些無關緊要買單。

墨臨渭冷情冷心,一生隻愛自己,也隻能愛自己。固執地成為一個與世界脫節的人,不被外界訊息幹擾。通訊錄隻有唯一的手機號碼,沒有署名,隻有數字,是亦源的手機號。她的生活就是一潭淨水,除了亦源,她一無所有。

“姐姐,你的墨鏡好美哦。”細軟童聲,像冬日純淨的陽光。七歲大的女童,齊肩黑發,厚厚齊劉海下是粉撲撲的蘋果臉,圓鼓鼓的眼睛來回滴轉,粉紅色加絨小洋裙包裹小小身子,白色褲襪下搭配黑色羊皮靴。

墨臨渭抬頭,長時間閉眼,眸子聚集了濃濃的霧氣。她摘掉紫墨鏡,對突然映入眼簾的女娃莫由來了興趣,打趣道:“那是墨鏡美,還是姐姐美呢?”

聲音淺淡,杏眼清漣。眸光流轉,倒映出對新鮮事物的渴盼。似乎和女童對視,她也能回到少女時候,坦蕩純真,不卑不亢。

女童幹淨無邪,尤其黑瞳中深藏的澄淨,似乎一眼就能望到人心裏。她們素不相識,卻讓她想起故人。女童七歲了,她離開濪大也七年了。

“哇。摘了墨鏡的姐姐更美,校慶跳舞的姐姐都沒你美。”女童雙手合十,眼睛裏全是驚豔,天真的表情讓墨臨渭愉悅。

短短一瞬,心底卻生出悲。若不是她的病、她的抗拒,亦源的孩子也該這般誘人吧。

亦源快30了,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家裏始終少了孩童的純真笑聲。有時候,孩子是聯係夫妻的直接紐帶,是家庭完整的標誌。沒有孩子,他們的家,是殘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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