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開我。”墨臨渭猛然清醒,用力反抗著。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差點跌掉。見顧朝西向前,伸出手拒絕道,“別過來。”
顧朝西揪痛。她的抗拒太過明顯,連最後一絲尊嚴都不留給他。
“對不起。”
墨臨渭恍惚。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眼前的男子,他那麼高傲的男子,竟然向她道歉。她深呼吸,平複心緒,極其平淡道:“你女兒?......”
盼生,顧盼生,顧盼生輝。
顧盼生是顧朝西的女兒,顧朝西和虞薑共同的女兒。他擁有了一家三口,他是最幸福的。他是經濟學講師,十足十的理性“經濟人”,玩心眼她從來輸得徹底,被傷了那麼多次,她還沒學聰明嗎?
隻有當年蠢鈍絕望的墨臨渭,才會相信他口中的情非得已。他口口聲聲強調著“責任”,不止是虞薑,還有顧盼生。虞薑懷上他的骨肉,他們必須分開。
可他為什麼欺騙她?他有了虞薑,就不該再來招惹她。
墨臨渭繼續後退,想逃出顧朝西的視線。眼眶隱隱發痛,多年的不甘和怨憤隻是不值。顧朝西和她最開始就不該有交集,他是別人的丈夫和父親,她從來是多餘的存在。
顧朝西從一開始就不是墨臨渭的。
“怎麼了?”顧朝西眉頭微皺,他費盡心力得到的一次偶遇,難道就這麼輕易結束?他準備那麼久,還叫來自己的孩子,演了剛才一出戲。
“亦源還在等我,我該走了。”費力擠出一絲笑,就要轉身。她不想再見他。他的欺騙和殘忍,都是對她一個人。
顧朝西大步向前,再次拉著她的小臂。他神色複雜,倉皇道:“臨渭,別走。”
“還有事嗎?”淡淡開口,眸子早已清明。如果說顧朝西是她記憶深處的一根刺,見著他本人,還是會刺得她血流。但此刻,她很厭煩見他。
她踉蹌地抖了抖,忽然很想亦源。亦源絕不會讓她難堪,亦源從不會為難她。可顧朝西......
顧朝西眼裏一痛,他又錯過了嗎?
可墨臨渭並不在意。她似乎從未認真看過顧朝西的臉,即使在最愛他的時候,他在腦海更像一個模糊的影子。她愛上的,恐怕隻是一個幻設的影子,而不是他本人。
他們從來沒有在對的時間相遇,即是有緣,也是孽緣。相戀從不對等,他高高在上,是被她仰望的神袛。她是山腳低入塵埃的石頭,一直付出並收獲傷痛。他們有了新的家庭,各自被另一個人陪伴,他們從來就沒有結果。
“我出來很久了,我丈夫會擔心。”墨臨渭眸子一冷,明確提出身份,她是有夫之婦。
顧朝西黑眸裏閃過嫉妒,就算相愛時,墨臨渭也不曾這般依戀他。他嫉妒亦源,但現在,他必須忍,他聲音低啞,小心試探道:“那,我送你回去?”
從前的墨臨渭聽到這話會歡喜雀躍,會衝進他懷裏嬌俏微笑。他以為,她會答應。
“不用。亦源為我備了車。”墨臨渭燦然淺笑,昂首挺胸地正視顧朝西。
回憶不是救命藥,人不能靠回憶度日。顧朝西不是沒有勾起她的回憶,可回憶再美,隻是鏡花水月,恨了那麼多年,現在應該解脫了,她不想和顧朝西再牽扯。
“亦源,亦源。你有必要每句話都提一次亦源嗎?你明明知道我......”顧朝西慍怒開口,聲線拔高,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就要捏住她的下巴。那紅潤櫻唇吐出的每個字都是尖刀,一次又一次戳著他的心窩。
墨臨渭卻不在意。顧朝西的強硬,已經不會勾起她的情緒。她伸出食指放在他唇間,指尖冰冷的溫度如同她唇角的笑:“與我無關。”
說完淡定轉身,也不管顧朝西的驚愕,踩著高跟鞋款款離去。她知道顧朝西盯著她的背影,但她固執地不回頭。過去的她,太執著於愛恨,被愛情徹底蒙蔽雙眼,她無名無分和顧朝西癡纏。而今,她不願沉淪糾纏。
時間,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藥。再多痛不欲生,都會被時間治好。
顧朝西盯著消瘦離去的背影,左手捂著針刺般的心臟。
他曾以為午夜夢回的想念就是極限,銘心刻骨的疼怵和悔恨,就是對他最大的懲戒。殊不知,墨臨渭眼眸的冰冷和抗拒,比他所承受的每個相思都要沉痛。
“墨臨渭,你真的不愛我了嗎?”恍然大悟般,原來最大的恐懼,是墨臨渭不再愛他。
人曾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顧朝西自認不是凡人,不會被七情六欲左右。現今才明白,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承認。他愛她,在分離後的每個日夜,他在愧疚和自責中愈發癡迷。
顧朝西回到黑色豪車,點燃一支香煙。他不願收手,即使墨臨渭拒絕,他也不願收手。
林蔭道旁法國梧桐並列交織,繁茂枝葉交錯繚繞,五色彩帶迎風起伏。暗香流浮,濃鬱青草香味充斥鼻翼。整座濪城都在為濪城大學百年校慶狂歡悸動,原本寧靜的小城因校慶熱鬧異常。
秋風刺骨,穿透墨臨渭單薄的身體。她抬眸望著滿園人群,除了感慨時光荏苒,往事並沒有如潮水湧現。她信誓旦旦所執著的那些美好,早成了昨日黃花。因為不願放下,才會如鯁在喉。如煙過往,水月鏡花,她現在才算體會到,是不是晚了?
回到濪城酒店,刷房卡回到總統套房房,她倒在白色席夢思大床上,慵懶地縮進被窩補眠。
是不是習慣過豬一樣的生活,漸漸就會有豬那樣的快樂?
“阿源。你在哪兒?”墨臨渭喃喃,想念她的良人。
亦源手裏拿著墨臨渭與顧朝西的照片,渾身散發著冰冷。
她對他笑,那麼美,那麼甜,輕柔的、安靜的、單純的、甜蜜的......她毫無保留地對顧朝西笑靨如花,卻把冰冷獨獨留給他。
濪城是顧朝西的“根據地”。亦源派人暗中保護她,有試探成分,更是無奈之舉。墨臨渭在濪城有太多過去,他不敢賭。
她和顧朝西說了那麼久的話,她難道不怕被顧朝西再度傷害嗎?如果墨臨渭真的坐上顧朝西的車,隱蔽在暗處的保鏢會第一時間給顧朝西一劑麻醉。
她一直在拒絕顧朝西。可亦源的心始終不安,他怕她離開,很怕。
墨臨渭還愛顧朝西嗎?
亦源的心疼得發苦。
“臨渭,什麼時候,你也能對我這麼笑?”將照片裝進褲袋,溫柔地撫摸著墨臨渭的額頭,落上輕輕一吻。他走進書房,將照片燒成灰燼。
總統套房裏,墨臨渭陷入沉睡。她的眼球快速轉動著,又開始做夢。
她穿著黑色連衣裙,走入一片紅色煙霧中,她聞不到一絲味道,隻看到覆蓋眼簾的紅色。她慢慢行走,仿佛踩在無數棉花上,身體輕飄飄的。她生出一股恐懼,開始奔跑。她害怕極了,汗水打濕她的背,她恐懼地四處亂竄:“有人嗎?有沒有人?”
無人應答。
她走進虛無的紅色世界,四周無聲。她如驚弓之鳥,在紅色迷霧裏亂跳。忽然,她被什麼絆了一跤,跌落在地。她狼狽地撫摸絆倒她的物體,仔細端詳。
一本白色的精裝書,《夢的解析》。她還沒來得及翻閱,書突然從手中消失了。
墨臨渭睜開雙眼。黑色杏眼盯著四周,米黃色總統套房,她穿著黑色蕾絲睡衣,全身被汗水打濕。
又夢見紅色,大片大片的鮮紅,像美麗的鮮血,奪目、耀眼、璀璨。似乎記憶深處,紅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捋了捋頭發,黃暈的光線照射進來,亦源正站在窗邊。她目光灼灼地望著亦源,餘暉斜射在他身上,竟生出恍惚。
1.85米的身材挺拔勻稱,白色襯衣下肌肉結實精瘦,深色西褲筆直挺拔。光是看背影,就足以讓人發狂。他那麼完美,讓她覺得遙不可及。
從何時開始,那個跟在鬼醫墨淵身後不斷做筆記的青澀男孩,已經變成如今成熟俊逸的模樣。
“阿源,我們要個孩子吧。”抱著他精瘦的腰,從未有過的溫柔甜美。或是愧疚,或是感激,她現在還要一個孩子,屬於他們的孩子。
亦源愣住。過了很久才回應她:“你身子不好,孩子的事,不急。”
如果細細去聽,能聽出亦源聲音裏竭力克製的異樣。
若不知道她和顧朝西見麵,該會欣喜若狂。可此時,亦源懷疑了。她忽然要孩子,是希望留給他一個孩子,去顧朝西身邊?
他不要孩子,他隻要她。
“我以為,你會喜歡孩子。”墨臨渭沮喪起來,孩子,果然遙遙無期?
亦源轉身,看她一臉失落,又氣又惱。他俯下身,紅唇貼著兩片櫻唇,用力啃噬。他那麼用力,似要宣泄心底所有不安,將她徹底禁錮在懷裏。
她是他的心頭肉,就算她對他殘忍,他也不忍傷她。
墨臨渭生澀回應亦源的吻。亦源加深了力度,不同於平素的溫柔,反而霸道用力。他抱著她的身體,幾乎把她嵌入身體之中。
這個男人,對她如此珍愛,比從前更甚。可是,他們真的有將來嗎?
他太美好,美好得讓她抗拒。隻因,她不配得到。就連想要孩子的想法,也在深吻裏消融。她這樣的身子,始終不配孕育他的孩子啊。
見她遲疑,以為她走神。亦源忽然痛魘,用力把她推開。她是他的軟肋,即使真要孩子,也不能在她見了顧朝西之後。即使明確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亦源依然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