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言昭這回有了點底氣，她手一抬，直接朝那張嘴巴拍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陰影被她一巴掌扇散。

虛影一晃，巨口崩成碎紋，露出下方真正的源頭——

陣心那頭縮小了的金紋小麒麟。

它仰著頭，金色獸瞳被這一下扇得一震，鎖鏈隨之緊了緊，喉間悶出一聲低吼。

言昭拍完就後悔，連忙抬手示意停：“大家能不能好好說話嘛？現在木已成舟。要不這樣，等你們長到有自保能力，我就放你們離開，給你們自由，行不行？”

五隻全都冷著眼，明顯不信，還當她又在耍花樣。

言昭這回有備而來。

她從袖裏取出五張符咒，當場咬破指尖，把一滴精血分別點在符心。

她抬聲，擲地有聲：“我要是到時不放你們離開，修為散盡，壽元折半，契約反噬十倍返我身！”

五符一震，血紋蔓開，符麵緩緩發亮，隨後“嗡”地與契約線相連，懸在半空，鎖定誓約。

陣內鎖鏈輕顫，壓力隨之再鬆半分。

陣心小麒麟冷哼一聲，金色獸瞳仍冷，卻不再死命掙鎖。

銀羽狼收回半伸的利爪，隻盯著她，呼吸沉穩下來。

那隻凶禽別過頭，羽端輕震，不表態。

蛟獸緩慢抬尾，在符光上輕點一下，像在試探真假。

影獸最謹慎，陰影微動。

下一瞬，契約深處“嘭”地短促一跳，熱意回衝又迅速消散——

誓約，已立。

言昭緩緩吐氣，與那五雙獸瞳對上，不再多言，隻將餘下的鎖鏈再鬆了一指。

空氣仍僵著，她也不確定這步是否奏效。

她咽了口唾沫，正在穩住心神，黑影裏傳來一聲低淡的警告：“記住你的話。”

言昭沒想到這招竟然真奏效，她當場鬆了口氣。

她本就不想困住他們。

她隻想活命，隻想修仙，隻想把命拉長一點。

不想折騰那些打打殺殺，征服馴化的破事。

她把掌心收回袖中，盡量讓自己的氣息放柔。

言昭原本想順勢再提一句“能不能幫個忙”，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現在這種局麵，再貪就成了進寸尺。

先求不把她當仇人再說。

念頭剛起，體內忽然一陣發燙，熱浪自丹田竄上胸口。

她無語地在心裏歎氣：好吧，他們還是對我有敵意。

言昭道從儲物戒裏麵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你們先恢複一下。這裏有些療傷藥，你們可以用。先說明，我沒下毒。我要教訓你們也不會用這種辦法。”

五隻小獸沉默對視，各自將視線落到瓶身上。

也許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它們沒有去拍碎、也沒有排斥，隻靜靜盯著，呼吸略緩。

這時那隻形體最小、氣息最詭異的影獸忽然往她麵前爬了過來。

它在陣光邊停下，化作一團實質性的黑霧，霧心緩緩亮起兩隻圓而冷的眼睛，直直盯住言昭。

下一息，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腦海裏響起：

“我的傷，不是你們人類的丹藥能修補。”

“我需要喝血。”

“還必須是你的血！”

言昭心臟狂跳，仍強迫自己冷靜發問：“多少？怎麼給？要不要立約限量？”

黑霧湧動，那雙圓瞳更冷：“你現在身上太臟，血也臟、很臭。我要跟在你身邊，讓你的血先淨化，才能喝。”

言昭：“......那你要是把我弄死怎麼辦？”

黑霧發出刺耳的震鳴，怒意直灌進她腦海：“你們人類用卑鄙手段強契我，你自己都不知道契約條約是什麼？”

言昭一滯，記憶猛地對上原主簽下的那條霸王條款。

妖獸無條件臣服主人。

主人遭受任何傷害，妖獸承受十倍同等反噬。

主人若死，妖獸同死。

言昭趕緊點頭：“那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黑霧微動，貼著陣緣挪了半寸。

還沒等她再說什麼，其餘四頭妖獸也相繼邁步，鎖鏈叮當作響——

意思很明顯，他們也要離開這裏。

言昭：“......”

她抬眼看著五雙各不相同卻同樣冷硬的獸瞳，喉嚨一緊，半句話都卡住了。

......

-

房間靜得能聽見水聲回旋。

浴池裏熱氣蒸騰，藥香濃鬱。

言昭渾身赤裸坐在水中，肩頸到鎖骨被薄霧一層層遮住。

她是真沒想到所謂“淨化血液”，竟然是洗澡。

而且池水裏還丟了滿滿一池看不出名目的百年藥材，根莖、葉片與碎花在水麵輕輕漂浮，顏色深得發沉，全是夜親手一股腦扔進去的。

夜也沒有離開。

那團黑霧就漂在她麵前，安靜無聲，像一雙懸在空中的眼睛，直直看著她洗。

言昭是個南方姑娘，被人盯著洗澡本來還有點害羞。

哪知道夜輕嘲諷：“要不是為了我自己，你們人類這副垃圾身體，我多看一眼都覺得惡心。”

然後言昭就被罵醒了，任由他看著。

藥湯的熱也把人泡得發昏。

言昭半闔著眼，忽然頸側一涼，濕潤的觸感貼上皮膚。

緊接著，一陣刺痛。

她猛地睜眼。

一團披著黑色細鱗的肉坨正伏在她胸口，正沿著鎖骨往頸側貼近。

“——啊！”

她下意識去扯。

手指一捏到那團東西，隻覺溫涼、細滑，在掌心裏還會輕輕縮動。

這一扯，頸側的刺痛更重，讓她頭皮一麻。

同時，一股燥熱從被咬處往全身蔓延。

她愣了半息，立刻反應過來——

這是夜在取血。

剛剛自己扯動刺激到他的憤怒，因為他的反抗出現反噬。

言昭立馬鬆開手，壓住呼吸，低聲道：“喝吧......慢慢喝，不著急。”

她跟著往後靠去，背貼著池沿，指節扣住石沿穩住身子。

頸側的咬合再次貼緊，溫涼的觸感一寸寸收攏，刺痛由銳轉鈍，熱意順著血脈緩緩散開。

過了好一會兒，言昭突然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她想張口，想說再吸下去，自己要被吸死了。

可她腦袋驟然發暈，喉嚨像被按住，半個字都發不出來。

力氣瞬間被抽空，她整個人無力地往下一滑，藥湯翻卷，水聲一悶，整個人被沒進水裏。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

當言昭的意識重新浮上來時，她身下觸感已是冰冷的地麵。

鼻腔裏殘留的水嗆得她一陣猛咳，胸腔火辣辣地疼，咳得眼角發酸。

她側身撐起，濕發貼在頸側。

浴池邊緣一片水痕與散落的藥葉。

那團黑霧靜靜懸在她麵前。

旁邊還趴著另外四隻妖獸，呼吸低沉，目光齊齊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