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語兮在沈家養了幾天,臉色總算好了些。
這天下午,沈青娥正端著藥碗,一勺一勺吹涼了喂林語兮。
哥哥沈青山忽然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小妹!不好了!”
沈青山喘著粗氣:
“我剛從街上聽說,溫景然三日後就要娶那個宋知意了!”
“哐當......”
瓷勺從沈青娥手裏滑落,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青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碎片,一動不動。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從祠堂那日之後,她就告訴自己,那個人和那些事,都跟她沒關係了。
可當“溫景然要娶宋知意”這句話真真切切傳到耳朵裏時,心還是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瞬間喘不過氣。
林語兮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清娥,你還好嗎?”
沈青娥慢慢回過神,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
指尖被碎瓷劃破了,她卻像感覺不到疼。
“我沒事。”
她站起身,扯出一個極淡的笑:
“他娶誰,與我無關。”
話是這麼說,可接下來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
熬藥時差點燙到手,做飯時忘了放鹽,掃地時對著牆角發了很久的呆。
腦子裏反複回蕩著那句話,溫景然要娶宋知意了。
她想起十四歲那年,他拉著她的手,在沈家後院那棵老槐樹下說:
“清娥,等我功成名就,一定風風光光娶你。”
她想起他笨拙地給她戴上一根自己編的紅繩,說這是定情信物。
她想起他們一起在漏雨的屋簷下數星星,一起走過鎮上每一條熟悉的街巷。
那麼多年的相伴,那麼多年的承諾。
到頭來,他要娶的卻是別人。
林語兮握住她冰涼的手:
“清娥,你別這樣。跟我走吧,今日我爹來接我回州府,我們一起走,離開這個破地方。”
沈青娥搖搖頭,反手握住林語兮的手:
“啊兮,我不能跟你走。我有自己的路要闖。”
她看著林語兮擔心的眼睛,語氣很堅定:
“三年。三年後我們還在這裏見。到時候,我一定讓你看到不一樣的沈青娥。”
林語兮點了點頭,像小時候一樣摟住她的肩膀:
“清娥,我相信你。”
送走林語兮後,沈青娥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溫家院子外。
隔著一道牆,裏麵傳來熱鬧的喧嘩聲。
她站在街角,看著院門上新掛的大紅燈籠,看著門口貼著刺眼的雙喜字,看著仆人們進進出出搬著各種喜慶的物件。
明天,就是溫景然大婚的日子。
沈青娥站在那裏,看了很久,然後轉身離開。
回到沈家,她開始收拾行李。
幾件換洗衣裳,那本翻得起了毛邊的賬冊,一些散碎銀兩,還有去年她在河邊救下那個神秘人後得到的玉佩。
那是她給自己留的退路,也是她唯一的底氣。
她要去鸛州,聽說那裏錦繡行的周管事用人不拘一格,隻要有膽識本事,男女皆可。
沈青娥想試試,她潑辣敢闖,或許在商場上,反倒成了長處。
收拾完,天色已經暗了。
沈青娥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聽著外麵隱約傳來的喜慶樂聲。
那是溫家在為明天的婚禮做準備。
她閉上眼,想起很多年前,溫景然曾笑著說:
“等我們成親那天,我要請全鎮最好的樂班,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把你娶回家。”
那時她還笑他俗氣。
現在他真的請了樂班,要娶的卻是別人。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街上就響起了震耳的禮炮聲。
沈青娥背起簡單的行囊,推開家門。
長街上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鑼鼓喧天,嗩呐吹得震天響。
一頂八人抬的大紅花轎從街那頭緩緩而來,溫景然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麵如冠玉。
他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目光掃過人群,卻在看見街角那個背著包袱的熟悉身影時,微微頓了一下。
沈青娥也看見了他。
四目相對,隔著喧囂的人群,隔著震耳的鑼鼓。
隔著他們再也回不去的十幾年光陰。
很奇怪,心裏竟然一片平靜。
沒有恨,沒有怨,甚至連那點殘存的痛,都淡得幾乎感覺不到了。
她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那個曾說要娶她的人。
然後她轉過身,背著行囊,朝著與迎親隊伍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身後是震天的喧鬧,是所有人的恭喜和祝福。
身前是一條陌生的、不知道通往何方的路。
沈青娥走得很穩,一次也沒有回頭。
隻是在走出鎮口時,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鎮子裏那片刺眼的紅。
她扯了扯嘴角,聲音很輕,散在風裏:
“溫景然,我陪你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就到此為止了。”
“從今往後,我沈清娥的福,沈清娥的路,要自己去爭。”
說完她轉回身,迎著風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