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語兮在鎮上住了幾日,終究要回州府了。
沈青娥一早起來,仔細包好了幾樣糕點,準備去渡口送她。
可左等右等,都不見林語兮的人影。
她正打算去客棧找人,卻聽見街邊幾個婦人議論:
“聽說了嗎?溫夫子帶人往老祠堂那邊去了,還押了個姑娘!”
“說是林家那丫頭,不知怎麼得罪了那位宋姑娘......”
沈青娥心頭猛地一沉,轉身就朝老祠堂的方向跑。
寒冬臘月,林語兮隻穿著單薄的夾襖,被按跪在結了層薄冰的青石板上。
她頭發散亂,嘴被布條勒著,渾身凍得直哆嗦。
而溫景然就站在屋簷下,神色平靜得像在賞雪。
“溫景然!”
沈青娥衝過去,一把推開按住林語兮的仆從:
“你想幹什麼?”
溫景然抬了抬手,立刻又有兩個仆從上前,一左一右擋在了沈青娥麵前。
“那日燈會,你與林語兮當眾欺辱知意,害她受驚病倒。”
溫景然抬眼看她,語氣平淡:
“那日燈會,你與林語兮當眾欺辱知意。你既不知悔改,便讓她替你跪著反省。”
“你胡說!”
沈青娥眼睛都紅了:
“那日是宋知意自己跳下去的!”
溫景然像是沒聽見。
按住林語兮的仆從猛地用力,將她往冰麵上一按。
林語兮的膝蓋狠狠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痛得她渾身一顫。
“啊兮!”
沈青娥嘶聲喊道,掙不開鉗製,隻能眼睜睜看著。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語兮凍得嘴唇發紫,身子搖搖晃晃。
沈青娥看著林語兮越來越蒼白的臉,看著溫景然那張冷漠的臉,心裏的火越燒越旺。
她忽然開口,聲音冷得像冰:
“溫景然,你最好現在放了她。”
沈青娥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不然,我今天就砸了你這祠堂。”
周圍死寂一片。
連按著林語兮的仆從都愣住了。
溫景然眉頭緊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沈青娥猛地掙開鉗製,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撞開攔著她的仆從,彎腰抄起牆角的青磚。
她舉起青磚,眼睛死死盯著祠堂正門的匾額:
“今天要麼你放人,要麼我砸了你這祖宗牌位!我說到做到!”
她的眼神太狠太絕,帶著破釜沉舟的意味。
溫景然聲音裏帶上了怒意:
“沈青娥,你瘋了!”
沈青娥紅著眼眶吼道:
“被你逼瘋的!溫景然,你看看啊兮,她快凍死了!你今天敢讓她死在這兒,我沈青娥發誓,這輩子跟你不死不休!”
溫景然看著沈青娥通紅的眼睛,又看向地上臉色青白的林語兮,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閉了閉眼,疲憊地揮了揮手:
“放人。”
仆從鬆開了鉗製。
沈青娥立刻扔掉青磚,撲到林語兮身邊。
“啊兮,啊兮......”
沈青娥脫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實的棉襖緊緊裹住她,然後將人背到背上。
林語兮很輕,可此刻背著她,沈青娥卻覺得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來。
她的膝蓋剛才掙紮時也磕傷了,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經過溫景然身邊時,她沒有回頭,甚至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可就在跨出祠堂院門的那一瞬,眼前忽然閃過一幅畫麵。
也是冬天,比現在小很多的他們三個在老槐樹下堆雪人。
林語兮貪玩,把手套弄濕了,凍得直哭。
是她和溫景然一人握著她一隻手,放在嘴邊嗬著熱氣暖著。
溫景然還笨拙地從懷裏掏出捂化的糖,掰成三塊,一人一塊。
那時溫景然會說:
“你們兩個小傻子,以後我得看緊點,省得總是闖禍。”
那時的他會為了她們凍紅的手著急,會把僅有的糖分給她們。
可現在……
沈青娥背著昏迷的林語兮,走在風雪肆虐的路上。
身後的祠堂越來越遠,那個站在屋簷下的人影也模糊在風雪裏。
原來人是會變的。
變得麵目全非,變得冷血無情,變得讓她再也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