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以安放下平板,走出房間,來到一樓廚房。
傭人張媽正在收拾流理台,見到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安安小姐,需要什麼嗎?”
許以安仰起小臉,聲音軟糯:“張媽,可以教安安泡一杯蜂蜜水嗎?媽咪畫畫累了。”
張媽明顯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更深的暖意:“好,好,張媽教你。”
在張媽的指導下,許以安踮著腳,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出琥珀色的蜂蜜,倒入溫熱的開水中,用小勺子笨拙地攪拌著。
她的動作很慢,卻很認真。
終於,一杯溫度適中的蜂蜜水調好了。
她雙手捧著那對她來說有些過大的杯子,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上樓,來到那扇緊閉的畫室門前。
裏麵聽不到任何聲音,死寂得讓人心慌。
許以安沒有立刻敲門。
她在門口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積蓄勇氣,也像是在等待裏麵的人平複。
然後,她抬起小手,用指節輕輕叩響了門板。
“媽咪,”她的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清亮和軟糯,“安安給你泡了蜂蜜水。”
門內,依舊是一片沉寂。
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許以安並不氣餒,又等了幾秒,再次開口,聲音放得更輕了些,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就放在門口哦,媽咪你記得喝。”
她緩緩蹲下身,將杯子穩穩地放在門邊的地板上,那杯蜂蜜水在昏暗的走廊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就在她轉過身,邁出第一步時,身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哢噠”聲。
畫室的門,開了一條細縫。
沒有臉,沒有聲音,隻有那一道黑暗的縫隙,像一隻沉默的眼睛。
許以安腳步頓住,心臟微微加快跳動,但她沒有回頭,隻是繼續邁著步子,噠噠噠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背靠著房門,她才允許自己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第一步,送出去了。
......
夜深人靜。
許以安再次溜進了書房。
熟練地打開電腦,繞過防火牆,她首先檢查了別墅內部的網絡訪問記錄。
一條深夜的搜索記錄跳入了她的眼簾。
搜索源設備,屬於林晚。
搜索時間,就在幾個小時前,在她放下那杯蜂蜜水之後。
關鍵詞是:“兒童早慧的表現”。
許以安盯著那行字,嘴角控製不住地,小小地翹起了一個弧度。
好奇了嗎?
很好。
冰凍的湖麵,終於被投下了一顆石子,蕩開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第二天清晨,許以安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出現在餐廳。
昨晚在書房梳理林璿可能動用的關係網和許以辰近期行程,睡得太晚,六歲身體的精神儲備嚴重告急。
她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小腦袋一點一點,差點一頭栽進麵前的牛奶麥片裏。
林晚依舊坐在她對麵的位置,慢條斯理地用著早餐,姿態優雅得像一幅畫,卻也冷得像畫中人。
聽到許以安那邊勺子磕碰碗邊的細微動靜,林晚的眼睫極快地抬了一下,目光掠過她眼下的青黑和強打精神的迷糊樣,不到半秒,又漠然地垂了下去。
許以安努力甩甩頭,試圖驅散睡意。
她看到林晚手邊放著的,正是她昨晚閱讀的那本商業雜誌,封麵人物是許沉淵,標題關乎那場跨國並購。
林晚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封麵那個冷峻男人的側臉,眼神空洞,看不出情緒。
“媽咪,”許以安抓住林晚用餐巾擦嘴,似乎準備起身的間隙,趕緊開口,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奶音,“你今天也好漂亮!”
林晚動作微頓,沒看她,也沒回應,直接站起身。
許以安心裏剛升起一絲失落,卻見林晚走向廚房的方向,而不是直接上樓。
她立刻豎起小耳朵。
隔著一段距離,她聽到林晚對張媽說話,聲音依舊是平的,聽不出喜怒:“......以後的蜂蜜,用我之前帶回來的那罐麥盧卡。”
張媽似乎有些意外,連忙應下。
許以安用小勺子攪動著碗裏的麥片,低下頭,藏住了嘴角忍不住揚起的笑容。
那罐麥盧卡蜂蜜,是林晚朋友從國外帶回的,品質極好,她自己都很少喝。
吩咐完,林晚便徑直上了樓。
許以安飛快地吃完早餐,再次跑進廚房,在張媽欣慰的目光下,熟門熟路地調好了一杯蜂蜜水。
這次,她不僅捧上了杯子,另一隻小手裏還拿著一張折起來的畫紙。
她依舊把杯子和畫放在畫室門口。
“媽咪,蜂蜜水來啦!還有安安畫的畫!”
說完,不等回應,就噠噠噠跑開了。
那幅畫是用彩色蠟筆塗抹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周圍,是用金黃色蠟筆用力畫出的、放射狀的線條。
這是她能想到的,對“在發光”最直白的表達。
一整天,畫室的門都沒有打開。
許以安也不急,下午她抱著平板窩在沙發裏,看似在玩,實則注意力一半在監控林璿幾個關聯賬戶的動靜,一半在留意樓上的聲響。
傍晚時分,她再次上樓。
門口空了。
杯子和畫都不見了。
是被傭人收走了,還是......
她不動聲色,晚上再次潛入書房。
電腦屏幕上,幽藍的光映著她稚嫩卻沉靜的臉。
新的搜索記錄赫然在目。
搜索時間,今天下午。
搜索內容:“小孩子說大人畫畫時在發光,是什麼意思?”
許以安關掉瀏覽記錄,身體向後靠在寬大的椅背上。
心湖上的漣漪,似乎擴大了一圈。
她開始期待明天的禮物了。
第三天,第四天......許以安的早安蜂蜜水和每日一畫雷打不動。
畫的內容也在變化。
從兩個手牽手的小人,到一個用橙色狠狠塗滿的、像壓扁南瓜的太陽。
她在用這種笨拙的、屬於孩子的方式,試圖將一絲暖意,滲透進那間冰冷畫室的縫隙裏。
林晚的回應依舊沉默。
她依舊長時間地把自己關在畫室裏,偶爾出門,周身的氣壓依舊偏低,對許以安的存在,大多數時候依舊視若無睹。
但許以安能感覺到那細微的變化。
比如,林晚從她身邊走過時,帶起的那陣風,不再像以前那樣,帶著刺骨的寒意。
比如,有一次她坐在客廳地毯上,林晚下樓倒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比以前多了那麼零點幾秒。
進展緩慢,但確實在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