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鐘伯那句話讓蘇念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是被發現了嗎?
是她演技拙劣,被看出來了?
剛才餐桌上強裝的鎮定,此刻全然被瓦解。
沈家這潭水比她想得深——沈父是座冰山,老爺子看似慈祥實則莫測的態度,再加上這說話滴水不漏、眼神能剝人皮的管家......
這一個月補貼,賺的真是辛苦錢。
她有些煩躁地在房間踱步,目光掃過書架上的古籍,告訴自己要冷靜。
人家隻是那麼說,又沒有直接挑明說發現,萬一人家隻是試探呢?她要是自己先緊張起來,那豈不是要壞事。
不行,不行,得冷靜。
“哢嗒。”
門突然再次被推開。
蘇念像受驚的兔子,猛地站直,緊張看向門口。
發現是沈墨的時,她鬆了一口氣。
沈墨站在那兒,此刻的他已經脫掉西裝外套,身上隻穿著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勁瘦小臂和腕表。
“怎麼這麼緊張?發生什麼事情了。”他走進來,帶上門。卻咋一目光看到桌上沒動的茶水時。
“剛才是鐘伯來過了。”
“嗯,”蘇念點頭,聲音發緊,“剛才送了杯茶,還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你說,會不會是發現我是個假的啊。”
“發現又怎麼樣?”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沈家不需要第二個洞察一切的人。你隻需記住,你現在是沈太太,是我選的妻子。這就夠了。”
這強大的氣場奇異地安撫了蘇念的慌亂。
是啊,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她瞎操什麼心?
演戲拿錢,聽指揮就行。
“哦。”她小聲應著,緊繃的肩膀稍鬆。
“無聊的話,可以看看書。”沈墨指了指巨大的書架,“或者,想出去走走?下麵園子還行。”
園子雖然還行,但她沒心情賞景。
“我......能看看這些書嗎?”她更對專業書籍感興趣。
“隨意。”沈墨說完,沒打算離開,自顧自在窗邊單人沙發坐下,拿起看了一半的文件繼續翻閱。
蘇念走到書架前,小心抽出一本厚厚的《中國古代建築營造法式圖解》翻開。
裏麵有密密麻麻的筆記批注,字跡清峻有力,是沈墨的。
這男人的字和他的人一樣長得真是好看。
她看得入神,渾然不知時間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抬頭,發現沈墨早已放下文件,正靜靜看著她。
眼神很深,帶著難以言喻的探究,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投入。
蘇念心裏一跳,下意識合上書:“怎麼了?”
沈墨移開視線,站起身:“沒什麼。等下我們該回去了,我想你也不太想留在這裏用晚餐吧。”
自然是不想的。
剛才那頓午飯都吃得夠嗆,要是換作平時,那一桌子美食,她不得多吃幾口。
但是中午根本不敢動筷子。
隻是他們剛下樓準備回去,就見到從外麵進來的沈父,冷冷地看了沈墨一眼:“你跟我來書房一趟。”
沈墨麵色不變,對蘇念低聲道:“是去房間再等我一會兒,還是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蘇念趕緊點頭:“我等你吧。”她可不敢自己先走,萬一又出什麼岔子,她可不敢。
看著沈墨跟著父親消失在書房門後,蘇念鬆了口氣又提了起來。
她總覺得沈墨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很緊繃,是那種好像隨時要幹架或者大吵的那種感覺。
她沒回房間,就坐在外麵的回廊裏等著,隻是昨晚沒睡好,此刻她等著等著,困意襲來,眼皮開始打架。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壓低的爭吵聲從書房方向傳來,將她驚醒。
她豎起耳朵,心又提了起來。
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但沈父的怒氣顯而易見。
“胡鬧!......不清不楚的女人......沈家的臉麵......”
然後是沈墨冷硬的聲音,不高卻極具穿透力。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那李董那邊......你怎麼交代?!”
“那是你安排的事情,與我何幹......”
蘇念聽得心驚肉跳,大氣不敢出。
突然,書房門被猛地拉開,聲響不小。沈父臉色鐵青走出來,沒看蘇念這邊,徑直大步離開。
過了一會兒,沈墨才從書房出來。他臉色依舊平靜,隻是嘴唇抿得緊。
他走到蘇念麵前,垂下眼睫看她:“走吧。”
蘇念趕緊跟上。
直到坐進車裏,駛離沈家老宅那扇沉重的銅門,蘇念才覺能正常呼吸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開車的沈墨。
那臉冷得跟冰雕一樣。
書房裏剛才不愉快的談話是因為她嗎?
蘇念絞著手指,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如何開口。
猶豫間,沈墨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戴上耳機接聽。
“說。”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冷。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了很久,沈墨大部分時間沉默聽著,隻有指尖偶爾無意識敲擊方向盤,泄露出一絲不耐。
蘇念降低存在感,假裝看窗外。
終於,沈墨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項目評估標準是我定的,達不到就是達不到。”
“沒有可是。要麼按我的要求整改,要麼退出。”
“李董的麵子?我的團隊,不需要對任何人的麵子負責。”
說完,他直接掛斷電話。
車廂內再次死寂。
李董?
是沈父提到的“李董的千金”嗎?
所以書房裏的爭吵,不僅因為她,還牽扯到工作?
她突然意識到,沈墨的世界遠不止需要應付的家庭。
他所處的地位,麵臨的各方壓力和博弈,可能是她無法想象的。
而她,陰差陽錯被卷了進來。
她現在感覺自己有點後悔了怎麼辦?
這沈墨好看的皮囊裏麵好像還有一大堆要應付的事情。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
沈墨忽然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那神情一閃而逝,快得讓蘇念以為是錯覺。
他放下手,目光依舊看著前方,卻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
“你覺得,堅持一些別人覺得‘沒必要’的原則,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