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墨那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在密閉的車廂裏漾開一些漣漪。
蘇念怔愣了兩秒,側頭看他。
不過她也隻是偷偷看了幾眼,就收回了目光。
轉頭看向窗外時,又覺得剛才人家拋出了一個問句,要是不回一句的話,又好像不禮貌。
於是蘇念摸著下巴又舔了下幹澀的嘴唇,認真想了想:“我覺得......沒錯。”聲音不大,卻清晰。
沈墨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蘇念見沈墨也沒吭聲,忍不住又開始叨叨:“就像南埕村那些老房子,開發商覺得沒必要留,拆了蓋新的來錢快。可它們在那裏站了上百年,每一塊磚瓦、每一道刻痕,都是活著的曆史。拆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帶點自嘲:“可能我這種人,在很多人眼裏就是不懂變通、不識時務。但......總得有人去堅持那些‘沒必要’的東西,不然很多事物,說著說著就真的沒了。”
說完,車廂又安靜下來。
因為沈墨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反而讓蘇念覺得自己好像話有些多了。
可就在她吐了吐舌頭,覺得有些尷尬的時候,沈墨突然輕笑了一下。
“嗯。”他還應了一聲,可就一個字。
蘇念摸不著頭腦,也不敢再問。
男人心海底針,更何況這男人還是個大佬。
車子最終駛入市中心高級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電梯直達頂層,入戶門打開,蘇念再次被刷新認知——這裏和她那麻雀窩般的小出租屋,那簡直是兩個世界。
她那個房子,可能還不如人家的一個廁所那麼大。
沒想到有一天,她蘇念也能站在這種地方。
裝修也是以黑白灰為主,巨大落地窗將整個城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客房在那邊。”沈墨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門,“生活用品衣櫃裏有新的。書房隔壁是給你的工作間,電腦和基本工具都有,缺什麼跟我說。”
“哦,好,謝謝。”蘇念像個剛進城的土包子,手腳都不知往哪放。
“協議收好。”沈墨從公文袋裏拿出屬於她的那份協議遞過來,“我的聯係方式也存好。有急事打電話。”
“哦。”蘇念接過那份協議。
“明天早上九點,工作室報到。”沈墨說完,似完成了所有交接,轉身朝主臥走去。
“沈先生!”蘇念下意識叫住他。
沈墨腳步停住,回頭看她。
“那個......”蘇念憋紅了臉,“我去工作室,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沈墨的目光在她緊張的臉上停頓一秒:“人到了就行。”
說完,他進了主臥,關上了門。
偌大的客廳隻剩蘇念一人,她抱著協議傻站著。
這就......開始了?
她的契約婚姻生活?
和頂級大佬“雇主”同居一屋簷下?
她輕手輕腳挪到客房。
房間很大,帶獨立衛生間,打開衣櫃,果然有幾套全新的女士家居服和睡衣,連標簽都沒拆。
她吐了口氣,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大床,望著天花板上設計感十足的吊燈,腦子依舊亂糟糟的。
手機震動,是周薇的短信轟炸,一連十幾條追問後續。
蘇念懶得打字,直接撥了電話。
剛接通,周薇的尖叫就傳了過來:“怎麼樣怎麼樣?見到家長了?沒被拆穿吧?他爸是不是特凶?有沒有給你甩支票讓你離開他兒子?”
蘇念把手機拿遠些,有氣無力地說了今天的經曆,重點描述了沈家老宅的奢華、沈父的冷臉、老爺子的莫測、管家的深意以及書房隱約的爭吵。
周薇在那頭嘖嘖稱奇:“臥槽!豪門深似海啊!念念你這演技可以!沒露餡就行!不過那管家老頭的話你得留心!這種老狐狸精得很!”
“我知道......”蘇念翻了個身,看著窗外璀璨夜景,“我現在在他公寓呢。”
“同居了?這麼快?”周薇又叫起來。
“姐妹,不是同居,隻是在一個房子裏,不同房間。”蘇念無語。
“切......沒勁。”周薇失望了下,隨即又興奮起來,“不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啊!沈大佬哎!長得帥,有錢,還有才!念念你爭取假戲真做!這波不虧!”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蘇念臉一熱,“人家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地溝裏的土豆!協議寫得明明白白,一年後拜拜!我就是個臨時工!”
“臨時工也有轉正的機會嘛......”周薇還在嘰嘰喳喳出餿主意。
蘇念懶得理她,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洗了澡,換上嶄新家居服,躺在陌生的大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最後幹脆坐起來,拿出協議就著床頭燈逐字逐句再看一遍。
白紙黑字,冷冰冰界定了她和沈墨的關係——雇主與雇員,合作雙方。
她歎了口氣,心裏有點空落落的,也不知在期待什麼。
第二天,生物鐘讓她準時醒來。
肚子有點餓,想弄點吃的。
打開冰箱拿出雞蛋和麵包,正準備開火,主臥門開了。
沈墨走出來,已穿戴整齊,白襯衫黑西褲,頭發一絲不亂,像隨時能去參加國際會議。
他看到廚房裏的蘇念,腳步頓了一下。
“早,沈先生。”蘇念舉著鍋鏟,有點尷尬。
沈墨的視線在她手裏的鍋鏟和雞蛋上掃過,沒什麼表情。
“不用做我的。”沈墨打斷她,徑直走向咖啡機,“我喝咖啡就行。”
蘇念看著他冷淡的側影,本想說“我多做一點”結果這話根本沒機會說出口。
得,大佬不食人間煙火,隻喝咖啡。
她默默烤了兩片麵包,倒了杯牛奶,坐在寬闊的中島台旁小口吃著。沈墨就站在不遠處,靠著料理台慢條斯理喝黑咖啡。
兩人隔著好幾米,空氣裏隻有她咀嚼麵包和他偶爾放下咖啡杯的聲響。
尷尬,無比的尷尬。
“八點四十出發。”沈墨忽然開口,打破沉默。
“好。”蘇念趕緊點頭,把盤子裏剩下的麵包塞進嘴巴裏。
換衣服時,看著自己帶過來的那幾套衣服,怎麼挑都感覺不合適。
最後,她選了那件唯一看起來還能過得去的襯衫和黑色褲子。
電梯下行,直達地下車庫。還是那輛黑色的車。
一坐上車子,蘇念感覺自己又開始緊張。
“不用緊張。”沈墨的聲音突然響起,依舊沒什麼溫度,“工作室沒幾個人。”
蘇念:“......哦。”
這安慰真是......別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