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墨那句話輕飄飄的,落在蘇念耳中,卻砸得她心口發悶。
不必要的麻煩......是說工作室那個李董的項目,還是因為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沈太太”?
她不敢問。
接下來的幾天,蘇念幾乎都泡在工作室裏。
她憋著勁要把南埕村的報告做到最好,仿佛這樣才能對得起那份天價“補貼”,證明自己不是純粹的麻煩。
沈墨似乎也更忙了,經常關在辦公室開視頻會議,一開就是大半天。
偶爾出來也腳步匆匆,拿了資料就走,周身氣壓低得小林他們都不敢大聲說話。
出發進山的前一晚,蘇念把重寫的報告和整理好的資料放在沈墨辦公桌上。
他正對著電腦屏幕,上麵是複雜的古建築結構三維模型。
“沈先生,報告我放這裏了。”蘇念小聲說。
“嗯。”沈墨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模型的局部被不斷放大、旋轉。
蘇念站在原地,猶豫道:“明天早上......”
“七點,車庫。”沈墨打斷她,目光仍黏在屏幕上,“別遲到,還有,以後不用喊我沈先生,可以喊我名字,或者和小林他們一樣喊我。”
沈墨?
老大?
蘇念搖搖頭,這些稱呼,要是從她嘴巴裏喊出來,好像都有點奇怪。
但是蘇念還是說了一句,“好的。”然後輕輕退出去,帶上門。
給周薇彙報了要跟著沈墨進山的消息,驚得周薇又在電話那頭尖叫出聲:“什麼,你要跟著沈大佬進山考察,這會不會不合適啊。”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是他的助手,跟著去工作不是很合適。”
周薇在電話那頭哀嚎了一聲,“我說姑奶奶,你倆才認識幾天啊,你就要跟著出去,這孤男寡女,深山老林的,你不怕。”
蘇念被周薇逗笑了,“我說姐姐,你這腦子怎麼就成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放心,同行的還有工作室的其他人,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周薇雖然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蘇念打斷了她,掛斷了電話,要是再不掛電話,那姐妹還能把畫麵都給描述出來。
掛斷電話後,她把新買的衝鋒衣、登山鞋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將可能用到的工具、記錄本、相機電池塞進登山包,折騰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第二天一早,她被鬧鐘吵醒,頂著黑眼圈爬起來。
衝到客廳,發現沈墨已經在了。
他沒穿西裝,換了一身同品牌的深灰色衝鋒衣褲,配登山鞋,身姿挺拔利落,少了平日的矜貴疏離,多了幾分野性力量感。
七點整,兩人準時到地下車庫。
一輛改裝過的黑色越野車已等在那裏。
小林和一個年紀稍長、皮膚黝黑的男人此刻正在搬儀器。
“老大,小蘇,早!”小林笑著打招呼,介紹道,“這是張哥,野外生存專家兼司機。”
張哥話不多,衝兩人點了點頭。
沈墨頷首,拉開副駕駛車門卻沒坐,對蘇念偏頭:“你坐前麵。”
蘇念一愣:“啊?我不用......”
“後麵要放設備,擠。”沈墨言簡意賅,拉開後座車門扔上自己的包,彎腰調整後麵的儀器支架。
蘇念隻好爬上副駕駛。
車子駛出城市,窗外換成綿延農田和低矮山丘。
天色灰蒙蒙的,看著好像要下雨。
車裏氣氛不算活躍。
畢竟坐著個大佬,就算再怎麼活躍,也活躍不到哪裏去。
小林講了個冷笑話,結果隻有自己幹笑兩聲。
張哥專注開車,沈墨看平板上的資料,偶爾和蘇念確認報告細節。
蘇念看著窗外後退的風景,手心因期待和緊張微微出汗。
南埕村,那個隻在資料和照片裏的地方,終於要親眼見到了。
中午他們幾個在路邊農家樂裏簡單吃了點。
越往南開,山路越崎嶇,天氣越發陰沉。車子拐上通往南埕村的盤山土路時,天空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山路顛簸得厲害,蘇念緊緊抓住扶手,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顛出來。
“這鬼天氣。”小林嘟囔,“希望別下大,不然勘測麻煩了。”
沈墨看著窗外雨霧籠罩的山巒,沒說話,倒是臉色有些沉。
又顛簸了將近一個多小時,導航顯示南埕村就在前方,車子卻在拐彎處猛地停下。
張哥按了兩下喇叭,探出頭看。
蘇念也往前看,心一下子沉了——前麵的路被山坡滑落的泥土和亂石堵得嚴嚴實實,看痕跡像是剛塌方不久。
“這怎麼辦?”小林說道。
張哥下車查看,很快回來搖頭:“過不去了。塌方量不小,清理得半天。”
雨漸漸大了,敲打車頂劈啪作響。
沈墨推開車門冒雨走到塌方處,蘇念也拿傘跟下去。
泥石流混著雨水還在緩緩流淌,根本無法通行。
“有其他路嗎?”沈墨問張哥,雨水順著冷峻的臉頰滑落。
張哥搖頭:“這是唯一進村的路。繞的話得翻旁邊那座山,至少多走三四個小時,而且下雨天山路滑,很危險。”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計劃好的勘測,還沒開始就卡了殼。
蘇念看著堵死的路,也是有些著急。
準備這麼久,難道要打道回府?
沈墨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泥濘混亂,雨水打濕頭發和肩頭,他卻渾然不覺。
半晌,他忽然轉頭,目光越過蘇念,看向旁邊那條被雨水衝刷得更泥濘難行的、通往山上的羊腸小道。
“裝備和重要儀器帶上。”他的聲音在雨聲中異常冷靜,“張哥留下聯係救援清理道路,其他人跟我步行進村。”
小林倒吸冷氣:“老大,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路這麼滑,翻山太危險了吧?要不等等。”
“等不了。”沈墨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雨季剛開始,後麵天氣更難料。必須盡快完成初步勘察。”
他看向蘇念,雨水順著濃密的睫毛滴落,眼神卻銳利如刀:“你跟緊我。怕嗎?”
蘇念心臟狂跳,一半是麵對未知危險的恐懼,另一半是被他破釜沉舟的決斷激起的亢奮。
她深吸一口濕冷空氣,用力搖頭:“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