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陰晴不定的天氣

今日，天氣晴了一陣，工地上的人又活躍了。到處都是踩著泥漿勞動的工人。到處都是嬉笑聲和歌唱聲。人們把被大雨攪亂的生產組積，用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恢複起來了。整個工地像一台機器似的又正常而高速度地運轉起來了。大夥曉得，這場雨凶是凶，也隻是把原來的工作計劃推遲了幾天。加油！往前趕，搶時間！

冥冥之中仿佛有凶神惡煞在故意折磨人！它又無聲無息地扯起滿天黑雲彩。起先，像絲線似的細雨悄悄地下著。過一陣，雨點打得樹葉沙沙沙地響。再過一陣，雨點打得江水冒泡。沒有好久，雨就稀裏嘩啦越來越大，越來越猛。最後，四麵八方刮來大風。大風在工地上空，忽上忽下，互相撞擊。它帶來了滿天的雷聲和閃電。霎時間，江水暴漲的響聲、雨聲、風聲，混成一片吼聲，仿佛整個世界都混亂了。工地上數不清的燈光，在霧氣中都變成了暗淡的紅火球。所有的工點、工人、機器和那快熄滅的電燈，都快讓狂風 暴雨卷去了，都快讓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了！

我和老工程師張令明披著雨衣，噗喳噗喳踏著泥水往工地走。老工程師眼睛不得力，腳，不時地陷在汙泥裏頭，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怕他跌倒，仲手去扶他。他推開我說：“放開！我還不到退休的年齡！”

他倆經過大便橋時，看見橋上有十多名工人拿著手電和工具，來回巡邏。橋附近的江邊，有五六個潛水員，想下到江水裏去摸摸橋墩，雖然水流太急，很難下去，但是他們還在繼續想法子。離潛水員不遠的地方，有七八十名工人，在修理幾隻破舊的小木船。

我和老工程師到了工地。工地裏到處都是泥塘。山坡上到處淌著渾黃的泥水，像無數瀑布似的。沒有來得及拉走的機器上，蓋著席子或者大雨布。那些來回奔跑的幹部，看見劉班長和老工程師來了，都圍上來。他們爭著說話；為了壓住風雨聲，說話的時候都盡力提高嗓子呐喊。

各種情況、報告、請示、埋怨，從四麵八方湧來，把我團團裹住！

“你們亂嚷嚷就能解決問題？”一個工程師一邊喊，一邊推開別人，把嘴貼在我耳朵上報告工作。我時而聽著，時而向遠處望去：遠處的山坡上有許多手電閃光，大概是職工家屬在搬家。我尋思，搬家又搬到哪裏去呢？至多隻能從江岸上搬到懸崖下。唉！那些了人的老婆和孩子披風淋雨多麼苦啊！

他倆順著靠山臨江的新路基，向前走去。走了百十公尺，老工程師停住腳，往左右看。這裏，原來是一道溝，為了讓火車通過，設計人員收集資料，進行測量，絵製圖紙。隨後，成千的工人從遠處一筐一筐把土運來，填平了深溝，堆成路基。這路基，測量人員一次又一次地測過；打夯的工人，一遍又一遍地夯過。經過許多人日日夜夜的努力，一段新路基出現了。看看，現在，這新築的路基被洪水衝開一個又一個的豁口。

老工程師望著這破破爛爛的路基，痛苦地搖著頭。

我卻被另外一種景象吸引住了。他趁著閃電看見：在高聳入雲的崖壁下，每隔二三十步遠，就有個屹然不動的黑影。這些“放警戒”的人，用手電照著有崩塌可能的崖壁，準備隨時發出報告“危險”的信號。他們一小時，兩小時......從半夜到天明，就是天上下刀子，總是站在那裏，好像這些久經鍛煉的老鐵路工人，把凶猛的雨，根本沒有放到眼裏；隻有當雨水迷住眼睛的時候，他們才咒罵天氣。

這些工人的形樣，在我心裏激起了一種自豪的感情。大雨給他帶來的焦灼而煩躁的心情消失了。他很想鼓勵和感謝這些無畏的工人們，於是走到一個工人跟前，要問他是哪個工程小隊的。這個工人穿一件黑雨衣，直挺挺地站在一尺多深的泥水裏，雄偉而莊嚴。

我正要說話，這個工人把流在口裏的雨水吐掉，大聲吼喊：“走遠！”

我抹抹臉上的雨水，說：“嘿！好大的火氣！”

“危險！趕緊走開！”他連我看也不看，一股勁地用手電照著絕壁，仰起臉觀察著。大約，水順著他的下巴，流到襯衣領子裏去了！

我抬頭看，正好一道閃電順著絕壁閃耀。像刀削一樣的絕壁，直插到陰沉沉的天空。它被雨水洗得發亮；在電光下，它是深綠色的。隨著炸雷的轟擊，它猛烈地抖動著。

好家夥，絕壁要崩塌下來一大塊，真會使人粉身碎骨！然而這個工人，卻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我說：“千萬要當心！”

“我的工作崗位在這裏。誰叫你來泡蘑菇？走！”

老”沒有吭聲。一種巨大的感情震動著他，控製了他。這個工人，今晚在這鐵路沿栽“放警戒”的許許多多任務人，叫什麼名字，除了他們的小班長和指導員，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也壓根兒沒有想讓別人知道。冒著生命危險的英雄壯舉，在他們看來是習以為常的平凡事情。強烈的思想就像天空的閃電一樣，從我頭腦裏閃過：沒有這些默默無聲、願意自我犧性的勞動者，就沒有這震動世界的

“同 誌門！一斤水泥一斤麵！搬啊！努力搬啊！”

工人們也一哇聲地跟著喊：“搬啊！使勁搬啊！”

這時光，女技術員梁素芬帶著一百多名女工趕來，協助搬運水泥的工人們。

梁素芬穿著一件深色的短雨衣，腳登長筒膠鞋，像個勇猛的消防隊員。

她呐喊：“同 誌碼！加油！”

女工們跟著喊：“加油！再加油啊！”

大夥齊聲呐喊，好熱鬧啊，像個拉拉隊似的。

梁素芬，讓女工們打著手電。許多手電的光帶照射著站在工人前頭搬運水泥的劉班長，照射著排成一行搶運水泥的工人們，照射著千萬條被風吹斜的雨。

另一夥亂跑亂叫的臨時工，被這突然出現的與閃電交映的手電光吸引住了。他們都擠過來，一看，劉班長和許多工人急急忙忙搬運水泥，他們也就紛紛加入了這有組積的隊伍。轉眼之問，搶運水泥的人，排成了一二裏路長的行列。

我暗暗地感激梁素芬。他深切地知道：把混亂的人群，變為有組織的力量，奇跡就會出現。看！大夥一遞一遞飛快地轉運水泥；平時一個人背上一袋就挺吃力，目下，人們抓起一袋袋的水泥，都像扔個很輕的東西似的。還有許多任務人，抓起一袋袋的水泥，飛跑而去。你跑得快，他跑得更快，踏起的泥水四處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