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宴的這一天,懷玉早早就起身了。
入宮需要準備的事情繁多,單單是衣裳就得多備兩套,珠釵紗花一類也要慎重選擇。
“就用出雲公主送來的珠釵。”懷玉吩咐紅胭。
紅胭忍不住道:“雖是內務府出的珠釵,可這花樣卻是有些老套,不如夫人送來的金簪漂亮,也沒有玉簪雅致。”
“隻是赴個宮宴,打扮得那麼出挑做什麼?”懷玉語氣淡淡的,沒幾分熱絡。
紅胭小心應是,心中暗暗驚訝懷玉這幾日的變化。
收拾妥當,阮憐玉正好進門。
“阿純,你今日就穿這一身麼?”
她本還惱懷玉那一日的行為,但再見著懷玉,看見懷玉穿了一身杏黃春衫,不由的轉而驚訝。
“怎麼不穿桃粉水紅這些看著就嬌豔的顏色呢?到底是去赴宴,這麼穿也太素淨了。”
阮憐玉就是怕會跟懷玉衣衫撞了顏色,才特意選了雨過天晴色穿在身上。
“今日安平郡主也在,她一向愛穿嬌豔的顏色,我不想跟她撞了顏色。”懷玉淡淡的道了一句。
阮憐玉頓悟,安平郡主向來跟懷玉是死敵,她們二人平日裏王不見王,但凡碰在一起,定然是掐尖要強,比個高低立見的。
兩人坐在進宮的馬車上,阮憐玉才後知後覺的問:
“可若她穿的嬌豔,那你這一身豈不是被比下去了?”
懷玉不在意的道:“比下去又如何?她一個失怙又失恃,空有郡主誥封卻隻領受縣主俸祿的郡主,我去與她計較,沒得辱沒了門楣。”
阮憐玉心裏忍不住想,既然如此,你何必從小就與她針尖對麥芒?
懷玉神色淡淡,掀開窗簾望著外頭尚顯空蕩的街道。
安平郡主,陸穎,懷玉嫁給建安帝之前的宿敵,她曾經以為陸穎是她最強勁的死對頭,重活一世她才發現自己年少時的幼稚。
陸穎母親是元興帝姐姐寧國長公主,父親是定遠侯,兩人在北夷入侵時被害。
元興帝對外說兩人是為國捐軀,可實際兩人是因為判斷錯逃亡路線,在被前朝亂黨錯殺,死之前兩人不顧體麵跪地求饒,敗盡了元興帝的麵子。
陸太後疼惜女兒唯一的子嗣,將陸穎接到了慈安宮中照顧,直到去歲陸太後殯天,陸穎才由現任的定遠侯陸振西接回陸家。
陸家雖是陸太後娘家,在朝為官不過兩代,如何能與懷家這種士族相比。
元興帝為了往後子嗣能將皇位長久的傳承下去,又怎麼會選陸穎為太子妃?
是她一葉障目,草木皆兵。
重活一次,既決定了不入宮做太子妃,懷玉自然不會跟陸穎過不去。
阮憐玉手中捏著帕子繞啊繞,側過頭仔仔細細的看著懷玉。
“表姐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懷玉冷冷清清的瞥她一眼。
“阿純變得不太一樣了。”阮憐玉想啊想,卻想不出所以然來。
懷玉垂下眼眸,掩住眼中飛快劃過的冷厲。
自然不一樣,阮妃,你拿一層又一層浸濕的桑皮紙覆住我的口鼻,卻換來我重活一回的機會。
我若還跟從前一樣蠢,豈不是辜負了你的這些手段?
馬車行了沒多久便到了宮門,馬車入不得皇宮,大家便都在宮門口下了車。
宮門口,內侍女官們忙忙碌碌的接待著各家前來的女眷。
有幾分體麵的,皇後會直接派了軟轎來接,而這其中,必然是有懷玉一份的。
阮憐玉看著幾個高挑內侍抬來一頂軟轎放在懷玉麵前時,一臉的豔羨。
“阿純,你真有麵子,這軟轎看著就舒服,真好。”
軟轎隻能坐一人,因要人抬著,多一人轎夫都負擔不了。
若是從前,懷玉自然要跟阮憐玉一道走進宮中,可重來一世,懷玉不願再委屈自己。
懷玉點頭道:“這份體麵是阿爹掙來的,我做女兒自不能辜負,就是要辛苦表姐了。”
她說著話,彎腰進了軟轎。
阮憐玉咬了咬唇,看了看周圍,那些有軟轎坐的,坐著軟轎飛快前行了,而那些沒有軟轎坐的,大多三兩成群,結伴著有說有笑的往皇後宮中去。
隻她站在軟轎旁邊,孤孤單單。
“阿純,你能不能別坐轎子了,咱們走走也挺好的。”阮憐玉哀聲祈求,隻盼著懷玉能多些體貼給她。
懷玉簾子一掀,目光裏滿是歉意。
“表姐見諒,我病還未好,實在是走不得許多路,”她邊說邊從袖口拿了幾片金葉子,打點轎夫,“走的慢些,我實在不放心表姐一個人。”
抬轎的轎夫都是去了勢的內侍,平日裏哪裏有得打賞的機會,這時候得了打賞,自然千恩萬謝。
阮憐玉牙都要咬碎了,卻沒奈何,隻能跟在轎子一側。
她原本想快步些去皇後宮裏,偏懷玉掀起一側轎簾,怕她一人走的累,時不時與她說幾句話。
一行人慢吞吞的走,身前身後都是妙齡的女孩子,她們三五成群,在一起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讓阮憐玉覺得她越發孤苦。
煎熬著好不容易到了皇後宮中,阮憐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走的快要累死人了。”
懷玉覺得好笑,盛京城的皇宮是遷都之後才剛建成的。
宮殿與宮門之間並不遠,他們實際上走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眨眼就到,怎麼可能累著人?
不過是阮憐玉在生她的氣罷了。
接引的宮人上前來,頭一句話便責問阮憐玉一句:“你是哪家小姐?怎麼這樣不知規矩?”
問的阮憐玉幾乎落下淚來。
懷玉一把掀開軟轎門簾,“蘭姑姑勿怪,這是我表姐,她頭一回進宮。”
蘭姑姑瞧見是懷玉,臉色立即轉為諂媚討好。
“是舒蘭縣主,皇後娘娘問了好幾回,您可算來了,既然是縣主帶來的人,哪裏還有什麼怪不怪的。”
懷玉笑了笑,扶著蘭姑姑伸過來的手下了軟轎。
側頭看見阮憐玉一臉屈辱之色,心中哂笑。
高高在上的阮妃娘娘,不過是沒遷就你,便這樣屈辱了麼?
你當初得勢之後的所作所為,可曾想過我作為皇後的體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