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久的凜冬褪去，春風自遙遠的江南瀛洲吹拂而來，消融冰雪，生機勃勃的春意從新抽枝的嫩芽、悄然綻放的春蕾、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初陽中，緩緩鋪開。

春分時節，宮中舉辦百花宴，招待從各諸侯國遠道而來的王侯家眷，皇帝也會出現與諸人同飲，以示皇恩浩蕩。

每三年，分封的各諸侯國國主，都需要親自進京朝貢麵聖，在此之前，諸侯家眷將會提前動身，在百花宴之前抵達京都。

今日的楚雲頌起來得分外的早，捂著臉，從床榻的一邊翻滾到另外一邊，看得進來服侍她穿衣的姝慎莫名其妙，還一把抓住姝慎的衣袖，瑩白的小臉都快擰在了一起，苦著臉道：“姝慎，朕可以不去參加這啥百花宴來著嗎？”

參加個宴會，坐在主位當個吉祥物，楚雲頌完全不介意，和上朝一樣保持沉默就行了。

可這百花宴，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就該是書中女主第一次來到皇城，也是與她這個惡毒女配針鋒相對之日，更是接下來一係列作死行為的開端。

頭頂女主光環，女帝也拿她沒轍，反而一次次送人頭，沒辦法，誰讓男主愛她，男配好感她，就連大反派鳳欽，好似都對她情根深種，格外關注，而女主本人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不該手軟時絕不手軟，出手果斷，極其擅長揣摩人心，卻不顯山不露水，巧笑倩兮中素手顛覆乾坤。

這樣的天命之人，她一個炮灰，既然惹不起，還不能躲嗎？

姝慎猶豫片刻，安撫道：“尚宮局製好的禮服三日前已送到，丞相大人另外還吩咐過奴婢，為陛下打理得正式些，奴婢猜此次宴會對陛下極為重要，陛下還請三思。”

楚雲頌當然明白其中原因。

大周皇朝看似自開國以來一直鼎盛至今，但隨著各路諸侯國的強大，分封製的弊端在先帝時期就開始顯露端倪，再加上她那個便宜老爹治國不行，風雅之事樣樣精通，中央對諸侯王的控製變得更加力不從心，到她這一代，若不是鳳欽以一己之力平息皇城叛亂，強行將朝堂內外的力量擰成一股繩，震懾各路諸侯的話，沒準在自己登基當天，就有野心勃勃的諸侯王隨便扯個理由，以女子繼位不合先祖禮法，或者先帝後繼無子，自立為王；更有甚者，直接攻上京都，以同是楚氏皇室旁係子弟的身份入主皇城了。

話是這麼說......

楚雲頌鬆開姝慎衣袖，一臉喪氣，可也隻有她清楚，這絕對不是一個讓自己在諸侯麵前露臉的宴席，而是斷頭宴啊！

“那便告知丞相，朕病了，這一病，就是一天。”

相處過一段時間後，楚雲頌對姝慎熟悉了不少，知曉她對自己並無惡意，還處處維護，平常說話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生怕拆穿，已然將她看作了自己人。

楚雲頌幹脆仰躺回床上，用緞被蒙住臉，像小孩子一般耍賴，一副什麼也不聽的樣子。

怎麼當時不幹脆一點勒死自己算了。

楚雲頌回想起當初她偷偷讓小宮女拿來布匹或絲綢，結果到手的卻是一匹輕紗，想著就勉強湊合著用吧，千叮萬囑讓門口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她就寢，轉頭好不容易將輕紗費勁搭上木梁，伸脖子進去踢開凳子後，輕紗立即斷為兩截。

她捧著一分為二的輕紗，愣在當場，懷疑人生了很久。

自己真的這麼重嗎？！

這還不算完，後來楚雲頌才從姝慎口中得知，那匹輕紗是小宮女過來稟報姝慎後，姝慎從殿中省拿的金綃紗，薄如蟬翼，價值萬金，縱然在宮中，也不過隻有兩匹，就這麼給自己毀掉了。

那一刻心痛的都在滴血。

此後楚雲頌再也沒動過自殺的念頭。

何況要是沒死成，活著摔脫臼腳踝，叫上太醫過來醫治正骨時，還要痛得死去活來。

歸根結底，其實楚雲頌並不是很想死，萬一死了卻發現這不是夢境，虧大發了！

再想想，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等等，你剛剛說鳳欽也會去？”楚雲頌後知後覺道。

“回陛下，丞相大人的行蹤奴婢確實不知，奴婢隻知，按照禮法，朝中重臣家眷也須出席。”

重臣？鳳欽？不不不，那是權臣。

楚雲頌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想到鳳欽二字整個人都不好了，若是到時候這位丞相出席時，看見她沒到場，不知會不會又殺到寢宮。

話說回來，對於鳳欽而言，皇宮就像是他家後院一般，還真是想來就來......

沒有條件，那就創造條件，自己這不是還沒和原書女主結怨嘛，不如趁此機會刷刷楚堇嫻的好感，避免和她直接對上，總不會被女主光環波及到。

做好思想工作後，有了目標，楚雲頌也不頹廢了，邊起身換衣物，邊吩咐姝慎道：“等下給朕取一些寶物帶過去，朕要用來當禮物。”

匆忙之間，所能準備的無非都是些金銀珠寶，楚雲頌挑剔得地將一對墜飾丟回盤中，覺得都太庸俗了。

既然如此，楚雲頌決定送個最庸俗的。

“姝慎，上次鳳欽送朕的夜明珠，朕放在哪裏來著？”

......

這場百花宴，可不僅僅是一眾人等，聚在禦花園，一起賞花飲酒作樂的宴會，事關重大，早在一月前，內務府就已傾盡全力籌備。

畢竟這是大周皇室向諸侯各國展現鼎盛國力，揚示國威，為接下來各路諸侯進京朝貢而造勢。

今大周皇朝實行洲國並行製，劃分天下為十三洲，下設三十六郡，此外分封諸侯，賜爵位，賞廣袤無垠的土地，允許自主建國，但要尊周天子為天下共主，拱衛皇朝。

周文帝時，嫻貞皇後曾於初春帖請幾個舊時故友進京賞花，相聚以解思鄉之苦。

這些故友其中幾人，已遠嫁諸侯，收到請帖後仍立即動身，前往京城入宮，一時傳為美談，周景帝繼位後，其皇後也效仿嫻貞皇後，帖請諸侯家眷入宮，設宴賞花，此後便作為慣例，一直流傳下來。

當今天子為女子繼位，自然沒有皇後，但並不影響舊製。

楚雲頌早早便來到禦花園。

春至，天氣回暖，禦花園中不少春蕾綻開，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中，花蕊蕊心的露水滑落泥土，更襯得花瓣嬌嫩豔麗，端的是滿園春色關不住，一派盛世氣象。

赴宴之人逐漸變多，不過楚雲頌也無需認人，隻要往主座上一坐，大大小小的諸侯家眷都上前見禮。

剛開始，楚雲頌還試圖記住這些人的身份，沒多久，她就放棄了。

自大周皇朝立國以來，開國皇帝周高祖冊封諸侯王最多，此後不斷有皇帝分封兄弟，世襲到現在，大大小小的諸侯國實在太多，恐怕就算是先帝在世，也未必能記得全部。

何況是她這個被趕鴨子上架的半吊子。

楚雲頌端著皇帝的架子，看人來了又走，麵上微笑儼然，實則思緒紊亂。

畢竟能不能扭轉與女主的敵對關係，就看今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