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謝鸞被‘幽禁’半個多月後，終於再次見到謝桓。

　　謝桓來的時候，她正在逛園子。

　　這宅子很久沒人住，花園卻打理得很好，滿園都是菊/花，什麼品種都有。

　　眼下正是八月份，菊/花盛開的時節。

　　滿目紛繁錯亂的菊/花中，開得最醒目的，還是中間的那兩盆墨菊和鳳凰振羽。

　　“你娘在世時，最喜歡菊/花。”

　　謝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鸞詫異回眸，意外的看見他手中竟提著個食盒，望著這片花海，神情略顯蕭索。

　　“是嗎。”

　　謝鸞斂了神色，淡淡道：“以前你從沒說過。”

　　“沒什麼可說的。”謝桓神色淡漠，“因為她嫁給我以後，就不喜歡了。”

　　那時他滿腔熱枕，種她喜歡的花，收集她喜歡的畫，甚至扶持她喜歡的人—

　　自以為苦心孤詣一往情深，到頭來，不過自欺欺人，夢一場。

　　謝鸞一怔。

　　謝桓卻不願多說，轉身往裏走，“風大，進屋吧。”

　　謝鸞跟了進去。

　　謝桓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裏麵不是什麼珍饈美味，而是一碗麵，和一碗麵湯。

　　熱騰騰的麵上臥著兩個雞蛋。

　　他把麵湯倒進去，香味撲麵而來。

　　謝鸞看著那碗麵，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今天初幾？”

　　“八月初二。”

　　謝桓道：“你的生辰。”　

　　每年生辰，二嬸都會給她煮一碗長壽麵，寓意長命百歲。晚上還會備一桌酒宴，酒桌上其樂融融，唯獨謝桓的位置永遠缺席。

　　除了她的及笄成/人禮。

　　聯想到外頭滿園子的菊/花，橫梗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和埋怨，都有了解釋。

　　“每年的今天，你都會來這裏…”

　　懷念，亦或者悼念發妻麼？

　　她的生辰，也是母親的祭日。

　　謝桓沒有回答，而是道：“阿濯親自做的，他最知道你的口味，不吃蔥不吃蒜也不吃醋。”

　　謝鸞表情木木的。

　　她從小和謝桓父女情薄，謝濯人不大卻很懂事，在多次試圖緩和他們父女關係失敗後，便想方設法的哄她開心。

　　謝鸞七歲後，每年生辰，謝濯就會一大早起床跑去給她煮長壽麵。知道她不愛吃煮雞蛋，就給臥兩個煎蛋。

　　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跑去跟廚子學和麵。

　　他那會兒年紀小身量矮，必須踩著凳子才能夠上灶台。和麵又是體力活兒，他還不讓人幫忙，和一次麵都得花小半個時辰。

　　頭一次做好一碗麵，手還燙傷了，滿臉都是灰，眼裏卻盛滿了星星。

　　當時謝渝就說，“這孩子沒白養，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姐姐了。”

　　其實謝鸞心裏明白，謝濯這麼做，也是想緩解她和楊氏的關係。

　　楊氏過門的時候她剛會走路，看這個女人就像一個鳩占鵲巢的狐狸精，霸占了她母親的地位，還要生個女兒來跟她爭她爹。

　　楊氏作為繼母，其實沒苛待過她，甚至還有點想討好她的意思。但她本能的排斥，沒少給這個女人臉色看，因此被謝桓罰過很多次。

　　越是如此，她就越討厭這個女人。

　　直到謝濯出生。

　　“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他不敢見你。”

　　謝鸞點了點頭，“也對，從小我對他非打即罵，他當然怕我。”

　　話雖如此，她還是拿了筷子，開始吃麵。

　　謝濯拿菜刀比拿劍順手，這麼多年下來，倒是學得一手好廚藝。

　　謝桓笑了聲。

　　“他不是怕你，是怕你不開心。”

　　謝鸞沒吭聲。

　　謝桓看著她，又道：“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要把阿濯給你教養嗎？”

　　“你挑的女人無能，你擔心她把你兒子養成個草包廢物，敗壞祖宗基業。”

　　楊氏明理孝順識大體，打理中饋迎來送往從無差錯，作為國公夫人世家宗婦，十分合格。唯獨不會教養孩子，謝鸝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而謝鸞管教謝濯向來嚴厲，從不會溺愛，打小就耳提麵命的跟他說，“身為將門之子，就該有所擔當。咱們謝家的榮光，是一代代先輩們用鮮血和屍骨換來的。你要是敢跟那群隻會吃喝玩樂溜街逗狗逛青/樓的紈絝子弟學，我就打斷你的腿，省得讓老祖宗在地下跟著蒙羞。”

　　謝濯連連保證，生怕被打斷雙腿。

　　謝鸞咬了一口煎蛋，垂下眼，慢慢的咀嚼著。

　　謝濯膽子小，跟同齡的孩子湊一堆兒，總顯得弱勢，受了委屈也不敢吭聲。可誰若敢說謝鸞一個字不好，他能立馬原地翻臉，惹急了還能直接動手。鼻青臉腫的回來，還被謝桓訓斥。

　　謝鸞前腳剛罵他沒用，後腳立馬就開始護犢子。

　　“我弟弟隻能我欺負，別人誰都別想動他一根頭發。”

　　這個‘別人’，自然也包括謝桓。

　　謝桓氣笑了，把姐弟倆一塊兒罰去跪祠堂。

　　謝濯覺得連累了她，垂頭喪氣的跟她道歉，又把外衣脫下來鋪地上讓她睡。

　　謝鸞吃著吃著，眼眶有些熱。

　　麵還剩一半，她卻再沒了胃口。

　　她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壓下，道：“父親把我關在這裏半個多月，今天過來，總不會隻是想單純的聊家常。”

　　她看著謝桓。

　　“父親好像一早就猜到我還活著，那天我大鬧葬禮，你心裏就開始懷疑了。傍晚你從宮裏回來，已經察覺到我了。所以在榮安堂的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對麼？”

　　謝鸞性子剛烈，有時候有些衝動急躁，但她並不笨。

　　謝桓既然一早就盯上了薑遠之，又如何不知自己那天偷偷出府？再加上自己在葬禮上爆出謝鸝和蕭蘊的奸/情。

　　同一張麵孔卻截然相反的性子，再加上針對性的言行。

　　足以證明其中有貓膩。

　　而薑黎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掉包，所以這副軀殼下另有其人。

　　謝鸞唯一想不通的是，謝桓對於借屍還魂這種詭異的事竟然接受度良好。

　　謝桓語氣淡淡，“那天晚上，我給你喝的茶裏放了迷/藥。不過和一般的迷/藥不同，服用後呼吸全無，簡單的說就是假死藥。七天後把解藥放在口中，就能醒來。”

　　他說，“我本打算那天晚上送你離開。”

　　謝鸞愣住，下意識問：“為什麼？”

　　“因為皇上容不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