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鸞是在晚上醒來的。
她一睜眼就猛的坐起,“父親!”
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白衣白發,眉目如畫。
玉珩。
謝鸞一愣,“你怎麼在這兒?”
隨後她想起昏迷前謝桓在她耳邊說的兩句話—跟玉珩離開大梁,去南楚。
為什麼?
還有那句,‘很快就結束了’又是什麼意思?
她將謝桓說的每句話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濃縮成一句話—梁帝最想殺的人,是謝桓!
謝鸞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就要往外跑,玉珩拉住她。
“別去。”
“放手—”
謝鸞下意識一掌劈過去,強大的內力從玉珩身側掃過,將門劈成了兩半。
她一怔。
內力,她怎麼會有內力?
這明明,不是她的軀殼。
難道是—
她臉色煞白,身形一閃就奔了出去。
玉珩快速追上來,擋在她麵前。
“讓開!”
謝鸞紅著眼,已然不顧是否會暴露自己,抬手就劈。
她情急之下出手毫不留情,玉珩重傷未愈,應付起來竟稍顯吃力。咬著牙挨了她一掌才趁機點了她的穴,嗬道:“謝鸞!”
謝鸞渾身一僵,目光微微睜大。
玉珩被她那一掌傷得不輕,臉上卻未露分毫,平靜道:“你父親費盡心機的想讓你活著,不是讓你跑出去送死的。”
“你懂什麼?”謝鸞歇斯底裏道:“我爹有危險,當年他一念之差給謝氏一族埋下滅門之禍,我祖父死了,二叔死了,大哥再也不能上戰場,我也死了,下一個就是我爹。他想要用自己的命來平息帝王之怒,他想要贖罪你懂不懂?”
玉珩的點穴手法特殊,謝鸞根本無法用內力衝破。她急怒交加,又慌亂又無助。絕望之下淚如泉湧,“我爹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沒了母親,不能再沒有父親…”
她哭得淚雨滂沱,同從前那個鐵馬金戈雷厲風行的謝家長女判若兩人。
“求求你…”
玉珩渾身一震。
謝鸞滿臉淚水,聲音嘶啞,祈求道:“求你,不要阻攔我。”
玉珩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闖入國公府將她救出來,她靠在牆上,默默流淚的模樣。
他默然片刻,抬手解了她的穴道。
“我帶你去。”
謝鸞此時也顧不得那許多,胡亂的點頭答應了。
忠勇侯府被抄,長女私逃的消息已然傳遍京城。薑黎雖然一直在家中守孝,但親朋好友來府中作客,也是見過她的。想要得一幅她的畫像,再容易不過。
如今她和玉珩一樣,都成了通緝犯。
天色已沉,可街上仍到處是巡查的官兵,而且不止是巡防營,還有皇營禁軍!
謝鸞生於將門,有些事情敏銳程度超乎尋常,哪怕此時心急如焚,也察覺出不對勁。
“皇宮,或者東宮,是不是出事了?”
“皇後中毒。”
玉珩說到這看她一眼,才繼續道:“太子被自小伺候自己的小太監刺傷,至今昏迷不醒,所有證據指向李貴妃。東宮已解禁,二皇子蕭莚禁足府中。”
謝鸞心亂如麻,背抵著冰冷的牆壁,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貼身伺候的小太監…安子?蕭莚是個沒主見的軟包子,李貴妃有這個野心,但不會這麼魯莽,更不可能留下直接的證據,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她想到一個人。
謝桓。
隻有他才有這個能耐設計這一切,可他為什麼要幫蕭蘊?蕭蘊為了江山舍棄了謝家,謝桓沒道理幫他。
到底怎麼回事?
玉珩低聲道:“先去國公府。”
“嗯。”
滿街巡邏衛兵,查得極嚴,兩人便是用輕功都得小心翼翼,以免驚動官兵招來麻煩。
大概是才出過事,國公府的防衛比往常都要嚴,謝鸞和玉珩翻牆而入就看見了一隊侍衛。
她一把拉過玉珩,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兩人挨得近,彼此的心跳聲都聽得一清二楚。謝鸞心無雜念,玉珩卻有點發怔。
他低頭看著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曾經這隻手拿著鞭子恨不能抽死他,如今卻是拉著他同共進退。
謝鸞對自己的家自是再熟悉不過,她道:“你在這呆著,我去書房。”
玉珩卻拉住她,“等等。”
謝鸞眼神疑問。
玉珩眉頭微皺,道:“你可有聽到什麼動靜?”
謝鸞這才想起以自己如今敏銳的耳力,至少五十步範圍以內所有聲音她都能聽清楚,然而她沒有聽見侍衛換防的腳步聲。
說明他們已經離開前院。
“內院是女眷之地,侍衛不會靠近,隻會防守大門,而且人不會太多。書房重地,才當重兵把守,如今卻主次顛倒,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謝鸞有片刻的茫然。
謝桓今天那番話如果真的是交代遺言,那她被關的這半個多月裏,謝桓肯定已經把所有事都安排妥當。
謝鸝已經被幽禁,皇帝要拿什麼理由來處置謝桓這個當朝國公?
玉珩突然低聲道:“有人。”
謝鸞渾身一震。
玉珩帶著她重新找地方躲起來。
謝鸞聽見了腳步聲,隻有一個人。
二十步,十步,五步…
月色淺淡,卻足以照見那個人的麵容。劍眉星目,風姿卓然。
是蕭蘊!
謝鸞險些衝出去。
玉珩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唇。
蕭蘊走過月洞門。
那個方向,是書房!
玉珩這才鬆手,然後拉著謝鸞悄無聲息的跟上去,躍上屋頂,揭開一片瓦,露出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
從這裏能看見裏頭的情景。
謝桓坐在太師椅上,正淡定飲茶,也不起身行禮,仿佛早就料到蕭蘊會來。
蕭蘊在門口站了會兒,才走進去,彎了彎腰。
“舅舅。”
又是這樣一副彬彬有禮,看起來似乎很謙和的模樣。
謝鸞咬著牙,恨不能將他一口撕碎。
謝桓淡淡道:“坐吧。”
蕭蘊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謝桓抬頭看一眼,“禁足這段時日,瞧著殿下倒是清減了幾分。”
蕭蘊僵了僵,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有勞舅舅為我周旋,侄兒感激不盡。”
謝桓笑了聲,將茶杯擱在桌上,道:“殿下孤身一人,夤夜而來,總不是特意跑來道謝的。”
蕭蘊又僵了僵。
謝桓神色如常,“陛下對您寄予厚望,還等著您回宮複命,殿下可是耽誤不得。”
蕭蘊臉色微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謝桓道:“十七年前,從阿鸞的母親去世那一刻起,我就在等著今天。”
屋頂上,謝鸞驀然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