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羅大眼神專注目視前方,他心裏裝著宋姨娘的指令,有些心不在焉,卻也沒忘記警惕後麵的動靜,他韁繩握得很實,駕車的動作熟稔:
“可是小姐有何吩咐?”
他剛要轉頭,卻隻得見寒光一閃,下一瞬脖頸傳來劇痛,耳畔傳來刺啦聲,隨後他眼神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匕首利落地從他的肩頸拔出來,口中囁嚅出血:
“小......小姐......”
片刻間,連話都隻開了個頭,人就沒了氣。
茴香愣愣的看著兩個時辰前還笑著跟她搭話的車夫,說這次幫貴人做完了事情,就帶著自己媳婦孩子回老家,置辦幾畝田地,也好過在高門貴府裏奔波,腦袋別再褲腰帶上。
原因很簡單,羅大有個眼盲的清秀閨女,他想要幫自己的病弱的女兒請個好大夫,畢竟女兒如今也十三四了,再過兩年就要議親了,羅大還提過一嘴,若是閨女以後要嫁人,還得多置辦點嫁妝,沒得讓人小瞧了他閨女。
茴香突然反應過來,眼前人從來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羅大不該領了宋姨娘的吩咐對付九小姐。
江浸月手上攥著那把吹毛可斷、泛著白光的匕首,因為病弱,下了死力氣的她的骨節都泛白:
“丟下去。”
江浸月臉上濺了血跡,模樣令人膽寒,隻是輕輕掃了一眼茴香,茴香便心中惶恐,膝蓋一軟就要跪下。
馬車疾行,也未曾因為失了車夫便停下。
江浸月將韁繩塞進茴香的手裏,湊近她耳邊音色沉沉:
“怎麼,你是想讓你一家子人給你我陪葬嗎?”
江浸月還沒瘋到把自己搭進去,不過總要將茴香最後反水的念頭打消掉,不然那等著茴香回過神來想聯合車夫反將她一軍,她一個小孩子,稍不留意,吃虧的還是自己。
此時官徑未完工,荒郊野外死個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茴香抖抖索索接過韁繩,在江浸月的注視下將屍體推下了馬車:
“小......小姐......我們去哪?”
“安北郡。”
安北郡和嘉定府都是西北一帶的關鍵樞紐,屬於鎮北長公主的封地,鄴文皇帝是她的父皇,當今這聖上也得喚她一聲皇姑姑。
就算是不為別的,也得為鎮北長公主手中二十萬的北大營軍隊喚一聲“皇姑”。
鄴文帝還在的時候,鎮北長公主十四五歲,小小年紀就能提刀上馬,為大鄴戍守峪山關,殺退北麵突厥一百多裏地,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年,而後長公主失蹤。
鄴文皇帝在時,公主自請封帥,攘外安內,國家在如此女將的守護下自是國富民強。
可惜,很快便傳來了鎮北長公主失蹤的消息,舉國上下一片唏噓歎息,北大營自那之後失了主帥,便成為了普通的軍隊,無了往日所向披靡的氣勢。
鄴文帝撥了人手到處去找,可惜最後還是杳無音信,因最愛的女兒下落不明,鄴文帝重病不起,鄴武帝令人帶兵圍困宮廷,用不幹淨的手段速度上位清洗朝廷。
隻是在兩年內,這位鄴武帝或許是因為這皇位來路不明,又或許上位時候也年紀大了,身體江河日下,兩年內有一年半都在求仙問藥,最後毒發身亡。
大好的江山於是就這樣拱手讓給了不足十歲的新帝,新帝繼位,太後一黨把持朝政。
可巧,這個時候鎮北長公主不知從哪又回來了,去了北大營正好又碰上邊境蠻族騷擾,邊關派人八百裏回闕都請救兵,長公主順勢截下來就帶著人過去了。
戰事結束又回京述職,太後本想詰難,可公主直接將兩場大戰事的捷報摔在太後臉上,太後怒而卻不敢發。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忌憚這位公主的手段與軍隊的時候,她反而沒過多久,就又回了自己的封地,整日悠閑自得,興致來了就打獵,讓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沒有人敢說個不字。
畢竟整個朝堂上上下下,沒有誰不畏懼這位鎮北長公主的,如今這位尚未婚配的長公主也不過二十餘五罷了。
江浸月之所以想起這位長公主,是因為上一世的長公主曾有恩於她。
遇見她之後便對她極力愛護,甚至是在江家盡數覆滅之時,也曾對她施以援手,不在乎她的容貌被大火焚燒滿臉瘢痕,也不介意她從前的愚蠢,盡心竭力教導她權術。
是她愚蠢,即使有人相助,也未能將那宋姨娘和其他居心叵測之輩盡數滅盡,更沒能如願複仇,也不知上輩子這位公主的結局如何。
江浸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仇人們身居高位,快意自得,而自己的家人卻被湮沒在曆史的洪流裏。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