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將軍府。
雲青鈺正倚著軟塌看書,音袖突然喜色匆匆地跑了過來。
“小姐!您快猜猜是誰來了?”
她不等雲青鈺說話,就興奮道:“是童嬤嬤!她老人家來京城看您了,如今已到了府門了!”
童嬤嬤是雲青鈺的奶嬤嬤,亦是雲青鈺在雲府最親近的人。
她幼年喪母,啼哭不止時,是童嬤嬤那雙帶著薄繭的大手為她摸去眼淚,再哼著曲調哄她入睡。
她在街頭險些被人販子搶走,也是童嬤嬤替她擋了一刀,現在腰上還留著一道猙獰刀疤。
可以說,她幼時所有感受到親情的溫暖,都是來自於這位慈愛的老人家。
雲青鈺放下手中書卷,抬眸道:“帶她進來,安排在府中住下。”
不同於音袖的喜悅激動,雲青鈺的麵色平淡,甚至帶著一絲冷意。
在旁人眼中,童嬤嬤待她真如親孫女一般寵愛。
若不是重活一世,她又怎會知道,這張溫暖慈愛的麵皮下,藏著的是多險惡涼薄的一顆心?
雲青鈺輕抿茶水,麵上是毫無溫度的笑容。
來得正好,前世的一筆筆爛賬,賬也是該討回來的時候了…
童嬤嬤順利在雲府住下了,心裏卻越來越沒底。
按照以往,雲青鈺必會主動來看她,噓寒問暖,再給她一筆厚厚的賞錢的,可她一連等了幾日都沒見人影。
季淑然已經偷偷派人給她傳了幾次信,永寧公主手腕毒辣,雲婉那邊可是拖不了幾天了…
童嬤嬤失了耐性,這日,端了碗紅棗桂圓羹,親自敲響了雲青鈺的房門。
剛一進門,便雙目含淚地撲了過去。
“一別三年,老奴時時刻刻惦念小姐,不知小姐可還好?”
她顫悠著身子作勢要下跪,隻等著雲青鈺來扶,不想半晌都沒有動靜,不由詫異抬頭。
雲青鈺正穩穩坐上塌上,清眸含笑,不鹹不淡地盯著她。
那目光無比清明,帶著隱隱的淩厲,哪還是從前單純懵懂的樣子?
被這眼神淡淡一掃,童嬤嬤隻覺那些隱秘的心思瞬間被看穿,心神忍不住一顫。
“嬤嬤不是告老還鄉了麼,不知此次有何來意?”雲青鈺問。
“不瞞小姐說,老奴聽說您嫁進容家,心中替您委屈啊!”
童嬤嬤抹了抹眼角。
“您從前有多喜歡謝公子,老奴可是比誰都清楚的!再說這容府如今破敗了,容世子也身患殘疾,怎麼配得上小姐?夫人若在天有靈,不知要傷心成什麼樣…”
雲青鈺靜靜等她說完,唇邊笑意清淺。
“哦?那依嬤嬤看,我該如何?”
“謝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小姐一直鐘愛的,小姐何不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童嬤嬤見她動容,低聲誘導道。
“其實老奴來之前見過謝公子,他是個情深之人,對小姐念念不忘,隻求能再您一麵。”
她將手中紙條塞到了雲青鈺手中。
“謝公子說,與小姐不見不散。”
雲青鈺盯著紙條上的地址,笑意越來越冷。
她永不會忘,前世她被永寧公主幽禁府中,折磨得渾身是傷,痛不欲生。
在隻能拚死放出一隻信鴿的時候,她選了這位她最信任的奶母。
那也是童嬤嬤第一次露出她猙獰的麵目。
“怪隻怪小姐命賤,鬥不過頭頂的大人物,這點委屈,您隻能咽下去了!”
那時她才知,童嬤嬤早就為了錢財投靠了季淑然,從前種種溫情不過是一場演技精湛的笑話。
隻為取得她的信任,再將她誘入牢籠,難逃生天。
雲青鈺輕輕笑了聲:“如此,勞嬤嬤轉告,我必會赴約。”
看來季淑然已經察覺了永寧的針對,想把禍事轉移到她頭上…
前世,謝瀟心中嫌惡永寧年老色衰,卻仍假意情深,甜言蜜語哄得永寧做了他在宮中的內線,成為他成就大業最關鍵的一枚棋子。
與有夫之婦行苟且之事,本就極其無恥,永寧又在床事上有著特殊癖好,因此那事進行得很隱蔽。
今生,她偏要天下人都看看這對無恥男女的嘴臉!
屋外的梧桐樹突然抖了抖葉子,如同一陣風刮過。
雲青鈺掃了一眼,眸中有清淺笑意閃過。
容府書房。
“主子!那雲小姐果然有問題!”
朱雀一瘸一拐地走在容笙後頭,語氣憤然。
“您懷疑的沒錯,那老嬤嬤真不是個東西,憋了一肚子壞水,在雲小姐麵前念叨她與謝瀟那些破事,還攛掇著她去幽會謝瀟!”
更可氣的是,雲青鈺居然同意了!
躲在樹上偷聽的朱雀氣得直接摔了下來,還崴了腳。
容笙薄唇輕抿,清冷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主子您不信?屬下親眼瞧見那嬤嬤給了雲小姐一張紙條,那…”
朱雀正氣得齜牙咧嘴,音袖突然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世子,夫人叫我把這個給您。”
音袖說著,遞上了一張細窄的紙條。
“夫人說,讓您到這個地址,有您一直找的那道聖旨的消息。”
她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隻是按雲青鈺的吩咐來傳話,而後又疑惑地看了朱雀一眼。
“這是夫人給你的。”
說完,便低頭退了下去。
朱雀盯著手裏的跌打創傷藥膏,如同見了鬼一般,眼睛瞪得老大。
“主子,這雲小姐怎麼知道我摔傷的?她,她竟然還知道主子在追查聖旨的下落?”
容笙卻輕笑了聲,濃濃夜色,襯得他低沉的嗓音格外動人。
他看了眼蠢頭蠢腦的手下。
“雲小姐?”
朱雀呆愣了一瞬,捂了捂嘴,“…屬下是說,夫人。”
翌日,夜深。
永寧公主府的偏門開了個窄縫,兩名黑衣身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
“公主,咱們當真要去麼?報信之人並未露頭身份,萬一是騙人的怎麼辦?”
昨日公主府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件,對方聲稱可替永寧約得謝瀟私下相見,條件是要她幫自己拿到北疆一戰的軍令聖旨。
永寧因雲婉一事心中酸悶,正想找機會同謝瀟相見,當即便應下了。
“無妨,若是有人敢騙本宮,便叫他挫骨揚灰!”
永寧褪下黑色外袍,露出裏頭的鏤金百褶如意裙,又正了正頭上的金簪。
“本宮妝發可好?”
“好著呢,謝公子見到您,定會驚豔得移不開眼!”丫鬟奉承道。
永寧得意的笑了兩聲,朝著小巷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