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鈺與容笙回到府上時,已是夜闌人靜,隻剩正堂的燭火還在亮著。
她剛將容笙送進院門,立即有一雙人影迎了過來,恭順地扶住了容笙的胳膊,攙著他前行。
這二人穿著青灰色長衫,作小廝打扮,相貌亦是尋常。
可雲青鈺前世見多識廣,一見他們的臉便知是帶了麵具,掩飾了原本的相貌。
又聽二人行走的步伐與氣息,便知他們武功深厚,絕不是尋常奴仆。
“你便是朱雀吧,腳傷好些了嗎?”雲青鈺微微一笑。
朱雀麵色一赧。
“多謝夫人賞的藥,屬下好多了。”
他跟了主子多年,還是第一次盯梢別人被發現,真是夠尷尬的。
還好夫人沒有計較。
不愧是主子看中的女人,真是善良又大度。
“那便好。”
雲青鈺拍了拍他的肩膀。
“近日來,我門前那棵梧桐樹有些打蔫,不知被什麼討厭的笨鳥啃禿了枝葉,看著醜極了。夫君,朱雀這麼伶俐,能不能讓他幫我去修剪修剪?”
“噗嗤”一聲,玄武沒忍住樂出了聲。
容笙冷冷斜了他一眼,隨即淡定地回道:“自然可以。”
笨鳥朱雀羞惱不已。
他方才是怎麼覺得夫人善良大度的?
錯覺,一定是錯覺!
“如此,多謝夫君了,你早些休息。”
雲青鈺看著朱雀吃癟的嘴臉,忍不住勾了勾唇,往院外走去。
她人一走,玄武便對容笙道:“世子,老夫人來了許久,現下在正堂等您呢。”
果然,容笙剛邁進正堂,容夫人便快步迎了上來。
“這麼晚了,這是去哪了?我叫人吊了碗梨湯,鈺兒那邊已經吩咐人送過去了,你也喝過了再睡。”
容笙接過溫熱的瓷碗,眉眼亦暖了幾分。
他問道:“母親找我有事?”
此時,院門外頭,雲青鈺正被幾個小蘿卜頭攔在了路上。
六歲的容豆豆領著容叮叮,容當當兩個弟弟,親昵地抱住了雲青鈺的大腿。
“嫂嫂!”
容豆豆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手從腰間摸出個盒子,臉上還有一絲羞怯。
“母親說,過兩日宮裏要辦宴席,喏,這個是我們送嫂嫂的!”
雲青鈺微微詫異,原來金菊宴的帖子已經這麼快到容府了。
“對!”
容叮叮奶聲奶氣地補充。
“嫂嫂最好了,給我們買肉肉和新衣裳,窩們也要,對嫂嫂好!”
容當當最小,還不太會說話,隻能認真地點著圓溜溜的小腦袋表示同意。
雲青鈺心中微暖,打開木盒一看,裏頭是一串彩色珠子手串。
她蹲下身揪了揪容豆豆的臉蛋,戲弄般道。
“是不是你們偷了母親的錢袋去買的?”
“才不是呢!”
容豆豆飛快地搖頭。
“是…當了我的小木劍,叮叮的紙鳶和當當的琉璃球,讓哥哥領我們在外頭的鋪子換來的!”
母親說府上開支都靠嫂嫂的嫁妝維持,他們很乖,才沒有亂花錢呢。
後頭兩個小不點拚命跟著點頭。
一想到這麼稚嫩可愛的小生命,前世早早便夭折在了亂劍之下,雲青鈺心中微痛。
容家從上都下都是忠君報國,心地純善之人。
這一世,她一定要護住容府。
她俯下身,柔聲道:“真漂亮,嫂嫂很喜歡,謝謝你們。”
三個小家夥羞了臉,笑嘻嘻地跑遠了。
雲青鈺也起身,正準備離開,便聽見容夫人的聲音從堂內傳了出來。
“笙兒,你和雲小姐成婚也有些日子了,怎麼如今還在分房睡?莫不是…”
容夫人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但落在武功超然的雲青鈺耳中,依然格外清晰。
“莫不是你…有何隱疾?”
容笙無語:“母親…”
“不是?”
容夫人似乎鬆了口氣,隨即又問道。
“那便是你介意雲小姐與謝瀟的傳聞?我聽說她從前很是癡迷謝…”
容笙的聲音淡淡的:“您想多了。”
雲青鈺眼眸低垂,微微攥緊了手中的盒子。
女子主動愛慕旁人,尋歡求愛,本就是被人不恥之事。
前世她以軍侯府嫡女的身份,下嫁於謝瀟一個六品狀元郎,謝瀟那個村婦出身的娘卻仍舊看不起她。
故而,容夫人這個婆婆對她的過去心有芥蒂,也屬正常。
畢竟,如今外頭的風言風語依舊不止,議論她早晚給容笙戴了綠帽子。
這念頭未落,便又聽容夫人開了口,這次的聲音透著隱隱嚴肅。
“雲小姐在危難之時嫁入我們家,可見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笙兒,你萬不能冷待她!”
“哪個女子沒遇見過負心之人?這不是她的錯!”
“那謝瀟不珍惜雲小姐,是他沒眼光,你若再對不起她,我這個做母親的第一個不饒你!”
雲青鈺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手,清眸中已帶了瑩瑩光亮。
她唇角輕輕勾了勾。
也許世事便是如此,有人驅逐你,便有人收留你。
往事不可追,幸好她已獲得新生。
這一次,不信她會依然一無所有。
她轉身向院外走去。
“再說了,從前你父親不同意與軍侯府結親,你為了娶雲小姐,硬生生被打了二十軍棍,拖著傷去宮中請了求婚的聖旨,我還以為你對她情根深種…”
“如今把人娶進門,倒日日晾著人家,到底什麼意思?”
“...”
可惜雲青鈺腳步很快,並沒有聽到後頭的話,此時她已經飛身翻出府門,向北街的古董鋪走去。
金菊宴已近在眼前。
她要破了謝瀟自以為完美的棋局,要雲府上下自食惡果,便要早早開始部署。
三短兩長地扣響了天機閣房門,古色古香的門扇很快開了一條縫。
小童看清來人,立即恭敬叫了聲:“少閣主。”
天機閣成員的身份皆很隱秘,他並不知雲青鈺為何人,隻知她能說出少閣主的接頭暗號,便可認她為主人。
雲青鈺進門便道:“這兩日,雲家可能會求買進補美顏的藥材,你盡管賣給她們,但價格比平時提高十倍。”
去年金菊宴上,雲府靠著精妙的獻禮大出風頭,今年她可不會讓他們如此得意。
雲青鈺想了想又道,“拿張紙來。”
小童立即捧上一個木盒,乍一看隻是尋常宣旨,但燭光晃動之下,隱隱能看出上頭天機閣的專屬標記。
天機閣擅卜算玄術,主人乃天下第一神算聖穀子,在大周頗有盛名,引得勳爵貴族們趨之若鶩,就連嘉慶帝也心存敬畏。
無人不知,天機閣一卦,千金難求。
但很少有人知道,這風靡大周的神秘組織竟掩藏在一間小小古董店之中。
雲青鈺提起毛筆,迅速寫下一行字。
“將此信透露給太子的門客。”
小童低頭接過,目光掃過她末尾的署名時,不由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