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婉走後,朱雀忍不住對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
“就這還好意思占著才女之名?我看京城人的眼珠子都該挖出來好好洗洗!”
雲青鈺忍不住樂出了聲。
朱雀又撓了撓腦袋,“不過屬下看她雖然濃妝豔抹,氣色卻不好,氣息也很虛弱…”
容笙亦有同感。
習武之人耳力很靈,光憑聽就能察覺到雲婉身子虧損很大。
“被永寧公主賞了幽閉之刑,能保下命來就不錯了。”雲青鈺淡淡道。
朱雀疑惑:“幽閉之刑?那是什麼?”
“用硬木槌重重敲擊女子小腹,以血腥之法使其某個器官墜落,從此隻能便溺,不能行人道之事。”
雲青鈺輕聲道。
“永寧公主心狠手辣,這是她對女子慣用刑罰的一種。”
這話一出,便是手上沾過人命的朱雀也聽得寒毛直豎,心驚膽戰。
這世上竟有如此刁鑽殘忍的刑罰?
而且夫人居然知道得如此詳細,語氣又冰冷如霜,就如同,如同她親身經曆過一般…
應該不會吧?
他並未聽說永寧公主與夫人有何仇怨啊…
容笙默了片刻,突然牽起了雲青鈺的手。
“手怎麼這麼涼?”
他偏頭問了句,將她冰涼的手放進了自己寬厚溫暖的掌心,微微收緊。
“走吧,到了向陛下獻禮的時候了。”
雲青鈺垂眸,隻覺指尖的暖意一寸寸蔓延到了心底。
她想問容笙關於那手串的事,卻看見眾位臣子已經入了席,便微微勾唇,答了聲:“好。”
二人坐到席上時,已有人躬身站在台前,說著“國泰民安”,“四海升平”等吉祥話,為嘉慶帝獻上賀禮了。
來來去去,均是華貴的金銀玉器,古畫珠寶等物,看得人眼花繚亂。
嘉慶帝年近四十,愜意地倚在龍椅上,聽著諸位臣子的討好奉承。
他微微眯著雙眸,似乎對群臣的獻禮很是滿意。
直到小太監喊出“容府”的名字,他才掀起了眼皮。
前些日子被抄家的容府,自然是拿不出什麼好東西的,嘉慶帝也沒報什麼希望。
他對容家的感覺很複雜,三分憎惡,七分忌憚。
容家世代功勳,在戰場上驍勇擅戰,助先帝打下了大周大半的江山,是君王最得力的將士。
可錯就錯在太得力了。
以至於把控著大周一半的兵權,百姓視容家軍為戰神般敬仰,甚至高於皇威。
這叫嘉慶帝如何放心?
容老將軍在戰場了犯了錯也好,他正好趁此機會打壓容府,簡直是天賜良機!
至於今日…
就算容笙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賀禮,他不會怪罪,卻要借此機會收回容家的兵權,一切都水到渠成。
嘉慶帝打定了主意,便開口對容笙道。
“容世子今日所獻為何物啊?”
容笙在朱雀的攙扶下,緩緩站定,這才捧出手中錦盒。
“臣羞愧,沒有華貴金器贈於陛下,但此物乃容家最寶物之物,望陛下收下!”
太監小步接過盒子,小心翼翼碰到嘉慶帝麵前。
盒蓋緩緩打開,嘉慶帝看清了裏麵的東西。
“這,這!”
他勃然變色,嚇得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
“大膽!容笙!你這是何意?!”
那錦盒也被他失手扔到了地上,小太監忙低頭去撿,瞬間也嚇得臉色一白。
那盒中竟然放著半截手掌,血跡已幹涸成了褐色,散發著一股血腥之氣,手指卻緊緊攥著一塊翠綠的碧玉。
永寧公主也怒道:“竟敢以汙穢之物恐慌陛下,容笙,你瘋了不成?!”
“公主與陛下莫驚,這血跡乃我大周將士征戰沙場所流,並非邪物,反而能護佑陛下吉祥安康。”
容笙挺起背脊,他聲音低沉,卻一字字說得清晰。
“此乃我兄長半截斷掌,手握的是容家祖傳的平安玉。每次出征,母親都會備好慶功酒,再親自將它係在兄長腰間,保佑二人平安歸來。”
“可惜,靈玉雖好,卻未能保住父兄平安,母親也沒等到他們回家喝一碗慶功酒。”
他語氣不急不緩,沒有哀怨,亦沒掉淚,隻是平靜的講述,卻無端讓人覺得悲涼。
“沙場慘烈,父兄沒留下一副完整的屍骨,但兄長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這枚玉佩…”
“我容家滿門忠烈,世代為國盡忠,臣猜想,兄長臨死前一定是掛念著大周,掛念著陛下。”
“今日盛宴,歌舞升平,臣將這玉佩奉上,祝福陛下平安百年,也算是了了兄長遺願!”
滿座皆靜,落針可聞。
雲青鈺仰頭飲下一杯烈酒,雙眸泛了濕意。
怕是這些貴人日子過得太舒服,忘了如今大周四海升平,海晏河清,都是邊疆戰士用命換來的!
嘉慶帝想卸磨殺驢,想讓世人忘了尊貴高台下埋葬的森森白骨,容笙卻偏要讓眾人記起。
記起他們身上的每一寸華服,桌上的每一道肉糜,裏頭都藏著容家軍的骨血!
烈酒過喉,她心中忽然覺得暢快。
這世間的仇恨隻會被掩藏,不會消失。
她的仇恨,亦是如此!
嘉慶帝對著血淋淋的盒子呆了半晌,似是被容笙嚇到,啞著嗓子命人收了起來。
有了這一幕,方才盤算收回兵符的事,也無法再開口提了。
容家軍為國覆滅,如今屍骨未寒,他便要收回兵權,豈不令天下百姓寒心?
不僅不能提,還要賞。
嘉慶帝賞了容笙黃金五百兩,又寬慰了幾句,才叫他退下。
席間氣氛一時沉靜了起來。
雲侯爺見狀,使了個眼色,叫手下抬上了準備好的高木箱。
這裏頭是他為了此次金菊宴,為嘉慶帝準備的好東西。
足足派人尋覓了半年之久,又花了他整整兩千兩白銀,就是為了在今日宴上一鳴驚人,給嘉慶帝一個驚喜!
他心裏得意地盤算著,沒發現身旁的季淑然在看見這木箱時,目光變得無比慌張。
雲侯爺剛要起身,忽然被她扯住了袖子。
“老爺!”
季淑然慌道。
“不如,不如換個東西送陛下?我記得家中庫房有柄上好的玉如意…”
“這無知婦人,你懂什麼?!玉如意怎麼和這寶貝相比?”
雲侯爺一把甩開了她,笑著道:“你看著吧,我雲府的好日子要來了!”
季淑然攔不住他,眼見雲侯爺已走到了台前,她麵色慘白,險些昏死過去。
那裏麵的東西是好,可…早被她偷偷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