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陸燿送著令萱歸府。
他照舊不在門口停留,表現得客氣又淡漠。
“令小姐......”
令萱回過頭,“嗯?”
她仰著頭,那雙眼顯得格外美好,映著天光的色澤,折射出他的顏色。
波光清淺,如碧瀾,似靈泉。
被這樣看一眼,恐怕此生都難忘了。
她一直都這樣,讓人銘記,讓人心癢。
這樣的人就應該被藏在自己手中,心頭,仔細嗬護,細細寵愛。
他越想越不對勁,耳後一陣燥熱。
倉惶下,他難得漏了幾分,略顯著急地轉開了眼睛。
“那些人你好生用著,若是有什麼不妥,隻管與我說,教訓人這種事,我還算尚可。”
他是什麼都沒表露,但又處處都遮掩不住。
好在令萱心裏明鏡似的,隻故意裝傻:“陸大人可真好,我銘感五內。”
眼波一蕩,陸燿魂都快飛了。
他更是難為情了,扯著韁繩上馬。
“好,我先告辭了。”
那馬蹄飛快,陸燿的衣擺在空中飄揚,劃過暗色的風。
小青懵懂,“陸大人這是怎麼了?”
令萱轉過身,“害羞了。”
“啊?”小青瞪大了眼,“啊???”
她趕忙追上令萱的腳步,“小姐,奴婢真的不太明白......”
令萱一笑,“傻小青,你覺得陸大人怎麼樣?”
小青認真想了想。
“別人都說陸大人可怕,但奴婢這兩天看下來,好像不大一樣。”
又或者說,對她家小姐不一樣。
要不是陸大人幾次幫忙,她家小姐隻怕慘了。
他是狠,可對小姐好就行。
令萱點點她的額頭,“那把他討過來做我夫婿如何?”
小青原地石化了。
她自然不知道令萱和令佟說的那些話。
她家小姐......好像在玩一種很新的招數。
令萱剛回去,茶都沒喝上一口,底下的人就奉了東西過來。
“大小姐,這是鷗公主送來的帖子。”
宋落鷗的帖子?
看來有她那位好哥哥在,撈個人也不算什麼。
以前不明白,如今倒是看透了,宋落星的手段其實已經慢慢露出苗頭了。
令萱打開描金錯彩的帖子看了一眼。
宋落鷗當真是愛麵子,不過一個落魄不受寵的皇室女,偏偏要把形式搞得這麼有格調。
邀請很簡單,詩會。
這些京城的名門貴女最日常不過的活動。
但除了請帖之外,後頭還夾了一張信。
「令小姐身嬌體弱,我已經備下上好的藥羹,萬萬莫要推辭,想必令小姐也不會是那種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鼠輩。
就算令小姐心裏有鬼,我也不會計較,大人不記小人過,恭候令小姐大駕。」
人雖然撈出來了,但這話未免太蠢了。
不僅把激將法寫得明明白白,還側麵暴露了之前的事和她脫不了幹係。
令萱隨手把帖子丟給小青。
“收著。”
小青看懂了,“小姐要去赴約?”
“這鷗公主明擺著沒安好心,依奴婢看,還是不要摻和的為妙。”
“她如此苦心孤詣,我如何袖手旁觀?”
令萱可不怕事。
上輩子她和宋落鷗偶有摩擦,但不至於有什麼深仇大恨,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
看似是詩會,其實是挑釁。
一旦怯戰,對令萱可沒好處。
送請帖的丫頭低聲說了一句,“這請帖不止大小姐這有,就連二小姐那也送了呢。”
令萱擺擺手,“我知道了。”
令香收到請帖之後,先是喜出望外了一番。
這偌大的上京,貴女如雲,什麼詩會茶會花會全是結交人出頭的好機會。
宋落鷗雖不受寵,可好歹有公主的身份。
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到時候隻怕不少人都要去。
高興之餘,令香卻又哭喪著臉來。
如今她禁足,怎能出的去?
錯過了這個機會,那就是少了幾分臉麵,她更要落於人後了。
令香受不了,當即哭了一場。
趙氏心疼女兒,故意著人傳了消息過去,說是令香病了。
令佟顧念情分,又想著她該知錯了,往芳草苑去了一趟。
眼看著令香雙目通紅,令佟被嚇了一跳。
“父親......”令香看著氣息弱,“女兒還以為,您一輩子都不會來看我們了。”
“糊塗話。”
趙氏抹抹眼睛,“妾身怎樣都無所謂,這都是個妾身該受的,但香兒可憐,好歹是老爺血脈啊。”
令佟低聲說:“禁足反省而已,何必如此。”
母女二人直接開哭,那叫一個一唱一和。
苦情戲後,令香引出詩會之事。
趙氏也說,“既然的公主發了帖子,合該去一趟,不僅能免去諸多口舌,還能讓孩子長長世麵,不至於柔弱。”
令佟有些猶豫。
“你不是身子不適麼。”
令香撲通一聲跪下去。
“父親,我無妨的,這也是為了令府的臉麵啊,若拒絕邀約,不僅讓人揣測府中有事,還讓公主膈應......”
那眼淚珠子一串接著一串,直淌到了這個當爹的心裏去。
令佟到底還是點了這個頭。
“罷了罷了,去吧。”
消息傳到令萱這兒時,她並不意外。
那母女天生就是不安分的,做什麼都不足為奇。
小青問:“小姐不阻止嗎?”
“我有這功夫,還不如養精蓄銳。”
令萱捋過發絲,仰頭躺下。
現在做什麼都是無用功,反正她們總有辦法赴約,不如等上一等。
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翌日一早,令萱才往前院去,迎麵便碰上了令香。
她是尋常裝扮,並無不同,令香卻是精心打扮,花枝招展。
“姐姐就穿這個樣子去公主的詩會?”
令香走過去,故意晃著手腕上那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鬢邊的碧玉桃花珠簪更是襯得她容色曼麗。
“不知道的,還當我們令氏寒酸呢。”
令萱不急,上下慢悠悠掃了她一眼。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看你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身份。”令萱輕飄飄吐出一句。
但這話實打實砸在了令香心上。
“你什麼意思?”
令萱輕輕點點她的肩頭,三兩步壓過去。
“耳聾了?還是腦子壞了?”
“你看你穿的是什麼,就你衣衫上這紋樣,還有你瓔珞上的東珠,也是你配的?”
本朝東珠昂貴,向來為皇權象征。
皇室不必說,要用東珠也必得是嬪妃命婦,不管是顏色還是材質都有等級規格。
令香連連後退,差點踩著繁雜的裙擺一個踉蹌,還是身側的侍女及時扶住了。
“我......”
令萱嗤笑一聲。
“你隻管頂著這身出去招搖,看看是公主要不要了你的腦袋,去點綴了那滿園的花。”
下一瞬,她麵若寒冰。
“蠢出升天的死貨,還不趕緊去換!”
令香被嚇得夠嗆,忙不迭左腳踩著右腳跑了。
小青一笑:“小姐,馬車還等著呢。”
令萱也不等令香,自己先走一步。
令香腳步倒也快,很快換了一身素些的打扮。
東園是上京繁華地,宋落鷗倒是費了不少功夫。
令萱一到,附近已經停了不少馬車,各家貴女千金三兩結對正敘舊、說話。
令香倒也快,踩著令萱後腳到了。
“姐姐,你為何不等等我?”
她小跑著過去,那嗓音刻意掐著,叫那一大片人全都看了過來。
“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也看不上我,但今日是公主的詩會,總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她一臉委屈,在令萱跟前低著頭。
那樣子,像極了一個委屈包。
暗中,令香眼底閃過一絲笑。
看吧,看她如何收場。
所有人都會知道她這個嫡姐目中無人,苛待庶妹,再也沒法在貴女圈中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