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閣內溫暖如春,池水漣漣,
薑沅沅坐於琴架前,十指如飛,幾乎劃出殘影,聲調悅耳如落水擊石。
一曲終了,仍然餘音嫋嫋,韻味悠長。
老太妃眼中滿是讚賞,對章氏道:“你這個孫女,詩作的好,琴也談得妙,真真是才華斐然的一個妙人兒。”
“以前,精擅琴藝,雖然彈奏技藝精湛,卻都比不過你家這個三姑娘,技巧和韻味都是一等一的。”
薑沅沅起身,盈盈福禮,看起來姿態嫻雅而端方,“老太妃謬讚了,阿沅不敢當。”
老太妃抬手將她招過來,親切地拉起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神充滿喜愛,“好孩子,你當得起。”
薑沅沅麵上含笑,眼光微微一閃,“......若是說琴藝,不說上京城,單說國公府內,二姐姐比我有天賦,我需得一年四季不斷苦練,二姐姐偶爾習彈兩下,就比我彈得更好。”
老太妃看著她手指尖磨出的繭子,有些心疼地撫了下。
她一貫喜歡刻苦踏實的人,向來看不慣那些自恃天分,恃才傲物的。
“阿沅,”她親切地喚小名,“那種空有天賦,卻慣來偷懶懈怠的人,最後往往傷仲永,成不了什麼氣候。”
薑沅沅自謙一笑,“阿沅不敢指望有什麼氣候,隻是希望借著撫琴陶冶情操,免得生出懈怠之心。”
老太妃聽聞此話,心中有些憐惜,她一介庶女地位低下,空有滿身才華,卻無“成氣候”的途徑......
“阿沅你可想參加百花宴?”
章氏聞言忍不住心驚,她還沒說出口,老太妃就主動要送請帖了。
薑沅沅低垂下頭,不至於將自己臉上的激動興奮暴露出來。
她當然想參加!
那可是懿和長公主親自操辦的百花宴!
兩年才有一次,隻有上京城中最頂尖的那一小撮高門權貴能夠收到請帖。
隻有這這等顯貴門第的貴女才有資格參加。
宴上貴女們獻藝,得到懿和長公主青眼拔得頭籌者,第二日就能揚名全京城,往年獲勝者不乏入宮成為皇妃的,或者嫁入王府為正妻的。
若是十年前,老祖母的大兒子還在的話,薑國公府說不定可能在受邀之列,但如今早已一副敗落之勢,別說她一介庶女,就連嫡女都不可能接到請帖。
老太妃地位尊貴,又和懿和長公主私交頗好,若是她願意,自然是能破例為她拿到一份請帖。
薑沅沅勉強克製,心情卻仍舊止不住地飛揚起來。
即便薑施施是嫡女,有巨富的外祖家又如何?即便她自幼就和平北侯府有婚約又如何?
自己馬上就能收到百花宴的請帖,而她永遠也沒機會
她一定會在百花宴上一飛衝天,然後取代薑施施嫁給宴之哥哥,成為名副其實的平北侯夫人!
薑沅沅另一隻手勉強掐了下掌心,才勉強收斂心神,正要做姿態回話,外頭卻忽然有人來報。
“老太妃萬安,老夫人萬安,外麵有個叫荷香的丫鬟求見。”
章氏目中劃過一絲不耐,“我正招待貴客,若無什麼急事讓她改日再來。”
薑沅沅沒想到荷香來得這麼巧,不過沒關係,那她先來見證薑施施身敗名裂。
“祖母咱們府中的侍女經過調教,知曉輕重緩急,若不是重要的事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打攪祖母。”她勸章氏。
章氏頓了頓,才對老太妃歉意一笑,老太妃擺擺手示意無事。
“讓人進來吧。”
荷香進了門一直低著頭,小心抱著黑色木篋,心跳很快,隻敢偷偷瞥了一眼上首那兩位雍容威嚴的貴婦。
然後“噗通”一聲跪下來行了大禮,“奴婢荷香,見過老太妃,老夫人,老太妃老夫人萬福。”
章氏問她,“荷香,你不好好在汀蘭苑伺候二小姐,跑來此處做什麼?”
荷香雙手抬起,將木篋捧高呈在眾人眼前,“奴婢剛才在二小姐的房中看見了這個,心中十分不安,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最終......還是想著交給老夫人裁決。”
章氏目光落在那隻通體漆黑的小木篋上,白色眉頭微微蹙起。
“這木篋裏究竟裝的是什麼?”
荷香再度低下頭,“奴婢......奴婢不敢說,二小姐她,她應該隻是一時糊塗。”
章氏的臉色瞬間沉如水,給青槐使了個眼色,青槐將黑色木篋接了過來。
薑沅沅走上前,輕撫章氏的胸口:“祖母莫要生氣,近日二姐姐和祖母生了一些誤會和嫌隙。”
“二姐姐她......大約隻是想不通鑽了牛角尖,祖母千萬莫要動氣。”
“那木篋還未打開,三妹妹就如此說,莫不是已經知曉裏麵裝了什麼?”
她話音剛落,就有一道如細膩清泉般的悅耳女聲從亭外傳來。
薑施施走了進來,向老太妃和老夫人都行了禮。
“孫女想給祖母送些疏肝降火的茶湯,不曾想來的正巧。”
章氏不言語,緊緊盯著薑施施,眼角內勾宛若尖利的鷹喙,眼中仿佛拂著一層怒火,“阿施,這木篋中裝的究竟是什麼?”
又瞥了眼身側,“今日淳老太妃在場,看在她的麵子上,無論裏麵裝的是什麼,隻要你眼下認錯,我都可以從輕發落,甚至既往不咎。”
章氏知曉外頭關於她的名聲實在算不得好聽,她需要從現在開始,重新一步步再立起寬和大度的名聲。
薑施施眸光清澈如水,甚至有幾分懵懂,“孫女從未見過這個木篋,不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麼。”
章氏冷聲吩咐青槐,“打開。”
漆黑木篋被打開箱蓋,露出一截彩色布料,和些許像是頭發絲的細線。
章氏和老太妃看清那是個什麼東西後,臉色俱是驟然一變,章氏甚至罕見的失態,氣得嘴唇都在顫抖。
荷香立即叩頭,“奴婢今日湊巧在二小姐房間發現了這個厭勝人偶,還看見了上麵寫著......老夫人的名諱和生辰,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送了過來。”
“二姐姐,你怎能如此陰毒地詛咒祖母?雖然祖母平日裏是嚴苛了點,可她是你的嫡親祖母啊。”
“真是荒唐!”章氏重重一拍黑木扶手,胸腔不斷起伏著。
“難怪......難怪老夫人近日身子一直不好,頭風總是疼得厲害。”青槐嬤嬤道。
章氏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形容了,那是一副幾乎恨不得將薑施施生吞活剝的神色。
厭勝之術雖然在大晉民間一直存在,可那是極不入流的醃臢手段,極少有人敢在勳貴官宦後宅使用。
這種事情不論是在哪家後宅被發現,都是極為燙手的山芋,最輕也是送進尼姑庵從此斷絕親緣,稍有處置不當,還會帶累全府女眷的聲譽。
“你......你還有什麼要辯解的嗎?”章氏撫著額頭道。
薑沅沅用繡帕掩住唇角的笑意,人證物證具在,還是當著老太妃的麵。
就如孫猴子被蓋在如來佛住的拇指山下,她倒要看看薑施施還能如何翻身?
薑施施卻沒有急著辯解,她走到青槐嬤嬤身前,伸手將那隻布製人偶取出看了看。
她轉過身,又屈膝行禮,“三妹妹和荷香口口聲聲說孫女詛咒祖母,可是孫女冤枉,孫女從未見過這隻人偶,而且......這隻人偶身上幹幹淨淨,並無荷香所說的祖母名諱和生辰。”
荷香聞言一驚。薑沅沅險些將手中繡帕扯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