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與人的交流方式中,語言是使用得最多的,但在有些時候也是最蒼白的。
一些很少的內容可能會衍生出無止盡的長編大論,相反的有些寥寥無幾的言語,卻早已將萬千的想法和意境表露清楚,並留下了無盡的遐想和可能。
陸亦如回到家,從公司離開時的情景還在腦海中不停的重演。
她的心情很複雜,似乎有千頭萬緒交織成網,互相拉扯著變成一團亂麻。
她試著將這團亂麻理出一點點頭緒來,可是那看似填滿腦海的彌散,卻實為一片毫無實體的空白。
仿佛飄在空中的煙霧一樣,明明能將這變幻莫測看在眼裏,但想要伸手觸碰的時候,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陸亦如又將畫稿拿出來仔細的端詳,寧靜、純潔、安詳,竟也從心底升起了一絲絲溫暖,雖然這溫暖還是那麼的微弱,但隻要它存在著,整顆心都感覺不一樣了。
陸亦如心想,也許,隻要在有一點,在有一點點,加上這份溫暖,這完美的作品就能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心臟隻是人的一個器官,但人們總是把我的心如何如何了掛在嘴邊,但這心到底是什麼,到底在哪裏,誰也無從知道,但它有無時無刻、真真切切的從最深處影響著一個人所能承載的一切。
心裏的一點點改變,一步一步的透到外麵來,也一步一步的被逐漸放大,等到呈現在人們麵前時,已經是一個巨大的變化了。
也就是內心那一點微乎其微的溫暖,也著實給陸亦如帶來了很大的改變。
從早上起來開始她的心情就極好。她睜開雙眼,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陽光已經穿過玻璃窗的阻隔,照進屋子裏來了。
陸亦如迅速的起身,連拖鞋都沒有穿,便一路奔向窗口,雙手將窗子推開,迎麵而來的,除了更為燦爛的陽光,還有早晨最新鮮的空氣,以及在這個喧鬧城市的任何其他任何時間段都無法感受到的寧靜。
在遠處,還時不時的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鳥兒的鳴叫聲,這本就清脆的聲音,此刻在陸亦如聽來也宛如歌聲一般美妙。“那麼,該出發了,用最好的精神去迎接這即將開始的一天。”
“早啊!”“早!”陸亦如一路和碰到的同事打招呼,大家一起走進電梯,像這樣上班的高峰時間段,任何地方都是擁擠的,電梯口當然也不例外。
“滴…滴…滴…滴…”往樓上去的人實在太多了,電梯響起了超重的警報聲。
陸亦如隻有一隻腳邁進了電梯,還沒來得及邁第二隻腳,見狀隻能索性整個人都退出來,並跟已經進了電梯的同事說:“沒關係,隔壁一班電梯已經快下來了,你們先走吧!”
一下子裝走了那麼多人,這會再等電梯的,就隻剩下陸亦如一個了。
陸亦如站在電梯門口,抬頭望著電梯門上端的樓層顯示,“八,七,六,五”,電梯隨著數字的減少迅速的下降。
“四,三,二,一”,隨著“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的打開。
一個熟悉的身影一下子進入了陸亦如的視野——電梯裏下來的人,是齊子恒。陸亦如的心不由得一驚,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此刻,她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
而這時,齊子恒徑直從電梯裏走了出來,就那樣的,轉身走開了。
陸亦如更是無所適從了,整個一切隻經過了幾秒鐘,可是在她的心裏卻經曆了一個複雜的變化,而此刻一切波瀾都回歸平靜,隻剩下一陣一陣的冷不停的襲來。
陸亦如可以確定,齊子恒是看到了她的,那這樣的冷漠,這顯而易見的冷眼相對,又是為什麼。
陸亦如默默的走進電梯,待她完全失了神,直到被電梯到達樓層的“滴滴”聲驚醒。她走出電梯,慢慢的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但今天的時間之所以過得快,不是因為全身心的忙碌,而是陸亦如這一天根本就沒法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中,渾渾噩噩的就過完了這一天。
齊子恒從早上離開公司,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而陸亦如也深深的覺得,自己不能再這個樣子了,得趕快把狀態找回來,可能他真的是有急事,所以沒看到我。
陸亦如在為自己找一個理由,一個能讓她感覺好一點的理由,哪怕連她自己都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隻要能讓她暫時集中精神工作,也就可以了。
“好吧,就熬一晚吧,把今天沒完成的工作全都補會來。”
對於工作,陸亦如是從來都不會馬虎的,無論如何她都會努力完成,哪怕連一夜的睡眠都要犧牲掉。
因為如果就這樣什麼都沒做好就跑去睡覺,即使躺在床上她也是睡不著的。
書桌上還依舊亮著燈,但窗外的世界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由深深的黑暗慢慢的發出了第一絲亮光,陸亦如將頭發高高的梳起,桌上已經零零散散的堆了許多畫稿,還有許多飄落到了書桌周圍的地板上,還有散碎的鉛筆的碎屑,橡皮擦的末子,從這一副略顯狼藉的場麵可以看出,陸亦如這一晚做了不少功課。
陸亦如微微的側著腦袋,均勻的來回滑動手中的鉛筆,這樣最後的潤色也完成了。整整忙了一夜,到底是把工作趕完了。
陸亦如抬起頭,一邊舒著氣一邊用力的伸著懶腰,又活動了一下脖子。
窗外的天已經大亮了,她望望牆上的掛鐘,站起身來走到櫃子前,拿出了咖啡杯。
陸亦如一來到公司,便不由自主的向董事長的玻璃辦公室的方向張望,一個熟悉的正在忙碌著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簾,弄得陸亦如有些激動,他來了。
到底是工作完成的得好,才有些底氣,陸亦如拿著辛苦一夜的成果,朝著董事長辦公室走去。
“咚咚咚!”陸亦如輕輕的敲了下門。
“進來!”齊子恒正埋首工作中,根本沒有抬起頭來看走進來的人是誰。
陸亦如見狀,也沒有多想,直接說:“董事長,我把完成的設計稿拿來給您看下。”
隻是聽這聲音,齊子恒就足以判斷出來的人是誰,但是他依舊沒有抬頭,繼續忙碌的處理著手上的事情。
“放下就行!”
話語冰冷至極,雖然沒有把情緒更明顯的表達出來,但這話語明明就是在下逐客令,根本就是在說,我很忙,把東西放下就馬上出去。
陸亦如再也沒辦法靠自欺欺人來平複心情了,她知道齊子恒能聽出來是自己進來了,他就是要自己出去,要自己馬上離開他的視線。
陸亦如默默的走回自己的座位,昨晚的創作很順利,完成了大量的設計稿,不僅把昨天的工作補上了,就連接下來的幾天,哪怕不工作也完全沒有問題,這下就算要失神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失神了。
就那樣呆呆的過了一天,陸亦如回到家裏,似乎除了再繼續發呆,實在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幹。
她慢慢的伏下身子,雙手交疊的放在桌子上,低下頭,讓整個臉都埋進臂彎裏,休息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張未完成的畫稿,看著它的感覺也隨著自己的心情一起,冰冷了下來,她一直尋找的這幅畫所缺少的溫暖感覺,從毫無頭緒到終於萌生希望,到此刻,是真的徹底的不見了蹤影。
或許她不敢把這麼要的東西拿出來賭,如果輸了的話,她會連自己也一並輸進去,這樣的代價,能不能承受得住,連她自己也不敢肯定了。
生活還要繼續,盡管陸亦如還是沒能從低迷的狀態中走出來,但是努力是一刻都不能停止的,隻要還在努力就還有希望,就算需要的時間會遠比想象中的長,但是一點一點的積累之後,總有完成的一天。
沒有了行雲流水一般的靈感大爆發,陸亦如隻是按部就班的做著一些更常規的工作,這樣慢的節奏之下,內心的波瀾也如暴風雨過後的海麵一眼,逐漸的平靜下來。
漸漸的,陸亦如也在這樣的節奏中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意趣,竟沒有發覺時光飛逝,等她再抬起頭,已經是深夜了,周圍的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都走光了,偌大的辦公室裏隻剩下自己一人,不,不隻是她一個人,就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和他一樣,在不知不覺中一直工作到現在。
陸亦如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往外走,齊子恒也恰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兩人不期而遇,眼神交會。
陸亦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雖然真的隻是湊巧,她自己完全沒有一絲刻意要與他相遇,但是若齊子恒真的不想見到自己,即使是偶遇也會招來反感吧。
還沒等陸亦如想好到底怎麼反應,齊子恒卻先開了口,不是冰冷的直接走開,也不是客套的說“你也這麼晚”,而是繞過了一切暖場的話語,直截了當的說:“陪我出去走走吧!”
這個結果似乎有些令人意外,但卻又那麼的理所當然,陸亦如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靜靜的跟在了齊子恒的身後。
齊子恒開車將陸亦如帶到了一個離城區不遠的江邊,這是在這座城市裏看夜景最美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的在江邊的小道上踱著步,晚風徐徐吹來,使人覺得格外的舒服。
走了一小段,便在一處停下了腳步。
此刻,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幾天似乎有很多疑惑,很多不解,有太多的東西需要解釋清楚,有很多問題都需要給出一個交代。
齊子恒並沒有看向陸亦如,而是盯著遠方燈火通明的夜景,陸亦如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望著齊子恒的臉龐,陸亦如感覺到無比安心,因為此時他臉上的表情是喜悅的、釋然的。
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什麼都不需要說,任何話語都是多餘,因為此刻兩人的心意是相通的,隻需要這樣靜靜的,靜靜的就好。
陸亦如感覺到自己有種輕飄飄的感覺,這一切美好得讓人覺得不真實,有齊子恒在身邊,會有一種暖意在心中升起,很舒服很安全也很坦然,但她又不由的感到一絲絲恐懼,她怕,怕這份美好,又在不經意間突然的消失掉。
僅僅是齊子恒的冷漠已經讓她無比痛苦,但她還是忍不住的又向前走了一步,被這種難以抗拒的溫暖又向前拉進了一步,如果再被推開,痛苦會成倍的襲來。
但是她似乎還是會義無反顧,因為齊子恒帶給了她無與倫比的美好感受,而且她一直所尋覓的,完美中所缺乏的感受——溫暖,在齊子恒的身上,找到了。
這一次,陸亦如從抽屜裏拿出畫稿,憑借著遠比曾經的那一點點無比淺薄又迅速消失的感受強烈一萬倍的滋味,她拿起了畫筆,創作、生命、情感、藝術,許許多多的元素在此刻融為一體,這幅畫已經不再是自己,更是帶給她溫暖的齊子恒,這份完美在此刻具象化,得到了徹底的釋放,也有了永遠無法磨滅的依托。
第二天一大早,陸亦如在半夢半醒中睜開雙眼,第一個反應就是奔向書桌。她一定要確認一下,她一定要找個理由證實一下,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陸亦如打開畫冊,小心翼翼的翻開畫稿。
是的,沒錯,完成了,她的,不,應該是他們的——雪之夢幻,真的,完成了。
這種喜悅之感升上了心頭,陸亦如把畫稿緊緊的握在懷裏,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她笑了起來,就這樣笑著,光著腳丫在房間裏旋轉舞動了起來。
陸亦如又有了勇氣,又有了麵對可能的傷痛的勇氣,因為,至少,她還有真正的完整的,雪之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