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布局

自留仙閣出來後，墨謹言便寸步不離的跟在淩無雙身後，但眉頭緊鎖，像是有心事。

淩無雙回頭瞥了他一眼，便問道，“何事讓你愁眉不展？”

墨謹言抬眸望向她，踟躕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主子曾說過要替太子府換個主人，那新主人……便是敬王？”

“沒錯。”

淩無雙停住了腳步，回身麵向他，神情凝重的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謹言你自幼長在宮中，各位皇子的脾氣秉性定然也都了解，應該知道我別無選擇。”

這話自然沒錯，順帝膝下雖然子嗣不多，可四位優秀的皇子足以滿足儲君的需求，然真正具備帝王之氣的不過嫡長子司馬曄及三皇子司馬翊而已。

如今太子之位因立嫡立長毫無懸念的落到司馬曄頭上，能換掉他的，可不就隻有三皇子司馬翊，不過，按照順帝對司馬翊的不喜，恐怕，他要成為太子，沒那麼容易。

思及此，墨謹言想到了另一種可能，“皇上還年輕。”

言下之意便是順帝還能生育，將來還會有皇子出生，也許會有更好的選擇。

可淩無雙卻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她記得上一世白茹雲便是生了個皇子，順帝對那孩子極為寵愛，曾一度要改立那聰慧的孩子為太子，可沒多久他就被雷劈死，司馬曄重孝期繼位，白茹雲成了太妃，半年後和小皇子一起死在了宮中，並合葬於皇陵之外。

上一世的白茹雲和小皇子死得蹊蹺，而伺候她的宮人皆說她是追思先皇過度，想跟隨而去才懸梁自縊，淩無雙身為皇後自然要徹查此事，卻是徒勞，越是深入去查，死的宮人也便越多，那時她曾一度懷疑與皇太後及惠太妃有關，權衡利弊之下，不願與她們結怨，也就草草揭過了此事。

如今想來，上一世也算是自己欠了白茹雲一個真相，所以這一世，才要全力保她活著的吧。

淩無雙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極為悠長的舒了一口氣，道，“帶我去瞧瞧那些被太子迫害的家眷。”

她的棋藝不算精湛，而如今，她卻在下一盤規模巨大時間長遠如同蛛網般的棋局，每一顆棋子都極為重要，每一個環節都不能有紕漏，她的籌碼不是身後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不是能為自己鞍前馬後的朝廷重臣，而是她已知的那些未來，以及有七情六欲的人心。

墨謹言早就按照她的吩咐摸清了門戶，很快便帶著淩無雙到了京都西城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

西城主道乃是運屍道，城門外便是墳山，這裏住著的都是些貧民窮人乞兒，還有那些醃臢最低等的勾欄院裏的妓子，比不得皇城裏的其他地方，兩人雖一身素衣，卻也還是格外引人側目，好在戴了麵具，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走過泥濘肮臟的街道，四周嘈雜的或尖銳或爆吼的尖叫聲罵人聲不絕於耳，空氣中散布著濃重的腐臭味兒，仔細一瞧，牆邊兒竟有些被野狗鼠蟲吃剩下的屍體。

饒是淩無雙心裏做足了準備，也還是被惡心到了，她按住心口正欲嘔吐，卻猝不及防被墨謹言拉進了懷中，一雙敷滿了繭子的大手霎時就蒙住了她的麵具，擋住了她的視線。

隻聽頭頂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奴才無狀，待回去之後再請主子責罰。”

也許是鼻中的腐臭被身旁那一股淡淡的皂莢味兒取代，淩無雙終於得以緩過勁兒來，任由謹言將自己攬在懷中，蒙住了眼睛，緩緩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們停了下來，身旁的謹言才柔聲在她耳邊道，“主子，到了。”

謹言的大手從她麵具上移開，她睜眼一看，竟是到了一處簡易搭建的窩棚處，就連門都沒有，一眼便看到裏麵躺著個銀發老嫗在不停咳嗽，一個衣衫破爛蓬頭垢麵的少年在喂那老嫗喝藥。

察覺到身後的動靜，那少年猛然回過頭，待看到取下麵具的墨謹言後，欣喜地大喊了一聲，“恩人！”

喊著，那少年忙擱下藥碗，衝了出來，情緒激動不已，“恩人！您來了！”

墨謹言點了點頭，向那少年介紹著自己身邊的人道，“你真正的恩人是我家主子。”

那少年看向淩無雙，突然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向她接連磕頭，額頭磕在碎石上，竟是磕出了滿臉的血。

“你快起來。”淩無雙不忍，忙俯身拉住那少年，“你起來說話。”

那少年這才淚流滿麵的站了起來，用手背重重的擦了一把臉上混著淚的血，眼神痛苦卻真誠的看向她，喉頭哽咽，咬著下唇發不出聲。

淩無雙打量著眼前不過八九歲的少年，個頭才到她肩膀，身材黑瘦，一看就是沒有吃過飽飯的孩子，而他身後，躺在床上的老嫗，看上去也命不久矣。

“這孩子叫周正。”墨謹言在一旁介紹著，“他父母雙亡，自幼和長姐一起由祖母撫養，長姐翠兒入了太子府後一直在承乾閣侍奉，一年前他長姐不知何故被杖斃，祖母拿出全部家當才贖了屍體安葬，祖孫倆不得不搬到此處，自那後祖母便一病不起。”

墨謹言雖然奉命隻是前來找人，可看到這境況，終是於心不忍，便給了些碎銀，讓周正去抓藥，這才被視作了大恩人。

淩無雙一邊聽著，一邊用手帕擦去周正臉上的血和淚，眼神凝重地俯視著他，問道，“你可想替你長姐報仇？”

聞言，周正抬眸看向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但更多的是驚慌，他搖了搖頭，眼神變得灰暗，“我長姐是被太子打死的，是太子，我報不了仇的……”

說著周正便紅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神情滿是絕望。

“你相信我能替你報仇嗎？”

淩無雙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卻是讓周正一陣心驚，“你如何——如何辦得到？”

“需要你幫我裏應外合。”淩無雙重重地按住周正的肩膀，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你相信我嗎？”

周正像是被什麼觸動一般，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淩無雙的眼睛，仿佛能夠從她眼中看到太子淒慘的下場，他點了點頭。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