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不食肉滋味,直叫人抓心撓肝。
這回子運氣好,一宿弄來不少豆杵子。
這玩意吃的人不多,要不是物資缺乏到一定程度,誰會想弄著萬一。
但蒼蠅再小也是肉,總歸還是有點葷腥。
一口雜糧貼餅子,褐色糊邊帶著焦香,出鍋的燉菜肉香,菜浸了點油腥也不難吃。
四口子人圍著桌子,嘴不停手不停,好些日子沒吃這麼好了。
“田娃,快點謝謝舅舅,要是沒他你可吃不上這燉肉。”向美雲提醒著。
田娃吃的正香,哪有功夫正兒八經的說謝謝,嘴裏含含糊糊的出個音就算是謝過了。
向美雲哎呀一聲,也清楚知道弟弟為了這頓飯,費了不少心思。
給他多夾了兩塊肉,來補充一下消耗的體力。
“姐,你也吃,這麼多呢,別舍不得,這又不花錢。”
末了,裝菜的盤子底那點油花,都被田娃舔個幹淨,乍一看還以為盤子裏沒裝過東西。
吃飽喝足,炕上一倒,任外麵大雪紛飛,屋裏總是暖的。
田衛東可沒忘媳婦交代的事情,歇了會兒就套上那件軍綠的大衣,帶上皮帽子,還不忘把那雙大棉鞋穿上。
向前進見狀,忙起身問姐夫幹啥去,這天外麵多冷啊。
雪坑子一走一跌跤,弄不好得出意外。
田衛東笑嗬嗬的說:“你姐讓我去買點煤,這冬天不燒煤哪過得去啊。”
打點好自己個兒,田衛東就拿著個麵口袋出去了。
向前進尋思,十塊錢能賣不少煤,光讓姐夫一個人去,沒個搭把手的也不好。
隔著糊這一層透明塑料布的窗戶往外喊話:“姐夫,我跟你一起去。”
公社離得遠,積雪又深,每走一步都得在心裏衡量,別一腳踩踏空了。
栽個跟頭能直接讓雪埋了。
“姐夫,從前都是我不好,讓你們替我沒日沒夜的操心。”
“後麵的日子,我一定認真改掉之前的壞毛病,我也出份力改善家裏的情況。”
田衛東對向前進的印象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
他也年輕過,雖然沒有向前進這麼刺頭,但他心裏也懂。
向來都憨厚老實的他,聽到向前進說這番掏心窩子的話,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兩個人並排走在雪地裏,盡可能的把臉往衣領子裏縮。
減少與外界冷空氣的接觸,隻露著一雙眼睛看路。
到了公社,發現來買東西的人還不少。
田衛東摸了摸兜,拿出那張十塊錢,忍不住歎息一聲。
這年月物資不多,賺的錢用來生活也緊巴巴的。
一塊錢都要掰成兩塊錢花,什麼都要盡可能的物盡其用。
這要是口袋裏鼓鼓囊囊的,他也想給自己換一件新的棉大衣了。
他身上穿的這件,還是當初跟向美雲結婚時買的,這都過去多少年了,裏麵的棉花都板結成塊了,保暖功能很大程度上是心理作用。
來到櫃台前,田衛東把那十塊錢拍在玻璃櫃上:“給我來十塊錢的煤,不要碎渣子,來整塊的。”
櫃台裏站著個四十來歲的大姐,拿起錢舉到半空,仔細的瞅了瞅,摸了摸。
然後就吩咐人去裝煤。
向前進自己手裏還剩下幾毛錢,難得來一趟公社,空著手回去枉費這一路的冷冷嗬嗬。
公社裏的東西還算齊全,但是七毛錢也確實買不了什麼。
“姐,這個糖怎麼賣?”
大姐瞅了一眼擺在玻璃櫃裏,用彩色糖紙包著的糖。
“這糖是國外進口的,忒貴,不如給你來點白冰糖,味道都差不多。”
向前進心裏一窘,這國外進口的糖,不也是甜的嗎,憑啥賣那麼貴。
回想活在21世紀的自己,物資已經很豐富了,公社都被取締。
糖這種東西,隻有過年過節才買點,平常日子誰吃啊。
看著姐夫在那邊裝煤,向前進拿出幾毛錢買了一小袋冰糖揣進兜裏。
十塊錢的煤有不少,且公社賣東西從不缺斤短兩。
那一袋煤拎起來,還挺沉。
一人在前扛肩膀上,一人在後拖著底。
想著回去還要走那麼遠,向前進就想看看有誰是騎著車來的。
說不定能順路捎一段,可是站在公社門口,左瞧瞧右看看。
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都沒有。
田衛東心裏想著家,每次向美雲讓他出來買東西,都證明家裏囤的快用沒了。
看今天這天氣陰的都能滴出水來。
田衛東很清楚家裏的媳婦和孩子,都等著他把煤帶回去。
“前進,咱們快點走吧,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家。”
向前進點了點頭,兩個人交替著背著那一口袋的煤往家走。
大興安嶺太靠北,天黑的早,還沒怎麼著太陽就落山了。
一旦等到天徹底黑下來,這路就不敢走了。
一腳下一滑,身子向後一倒,指不定骨碌到哪裏去了。
兩個人像是心思相通,都不由的加快了腳步,想趕著太陽落山之前回到家。
這走得快,腳下就踩不穩,向前進好幾次感覺腳底下踩到了硬石頭塊,硌的腳底板生疼。
田衛東走在前頭,像是摸著石頭過河的泥菩薩。
“姐夫啊,回頭我......”
向前進後麵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走在他前頭的田衛東,突然腳下一滑,就來了個老太太鑽被窩!
人仰著倒在雪地裏,向前進趕緊把手裏的煤袋子撇開,去拉摔倒的田衛東。
田衛東也嚇了一跳,慌裏慌張的還沒等拽住向前進的手,腳下又一滑。
朝著路一邊的斜坡下滑,仗著身上穿的厚實,磕著碰著倒也不覺得疼。
田衛東一邊往下出溜,一邊喊:“前進,別管我,把掉出來的煤塊裝好,那都是花錢買的。”
向前進四下瞅瞅,確實是有幾塊半巴掌大的煤塊掉出來了。
可煤到底比不上人的性命金貴,向前進隨手撿了兩塊丟進口袋裏,就揮著胳膊往斜坡下麵走。
順手還撿了一根樹枝子。
等他下來,才發現姐夫的腳扭傷了。
老人常說下雪天別輕易出去,這大雪一蓋,雪下頭什麼玩意都有,磕著碰著隻能自認倒黴。
向前進攙扶著田衛東,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斜坡大概有個三四十度,不下雪的時候上去下來不成問題,如履平地。
可是這一下了雪,想要上去就有點難了,更何況田衛東還扭到了腳。
走上去是不太可能了,向前進隻好改了一下策略,蹲下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