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傳媒大學管莊這一片，是小網紅們的棲息地。高樓大廈和八九十年代的民居犬牙交錯。

“咚咚咚”，一個老舊小區的門傳來響亮的敲門聲，房屋老舊，隔音差，夜裏的敲門聲顯得格外的響亮。

由於屋內人許久未回應，敲門聲逐漸變成捶門聲，聲音越來越響。

門上貼著的3D對聯，醒獅頭都被震下來的時候，門終於開了，是一個年輕窈窕的女子。這個女人隻穿著黑絲襪，戴著兔耳朵，身上衣服輕飄飄，隻有胸口穿著帶閃片的乳罩。

她不耐煩地開口：“別敲了，我在直播呢，這段時間手頭緊，欠你的錢，下個月肯定還你”。

這年頭，欠錢的反而成了大爺。

周芝芝推開她，直接走進屋裏，房間裏到處都是拆開的袋子，衣服也扔的到處都是，想找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周芝芝脫下防曬衣，覺得還是熱。回頭看了女人一眼，說：“你不熱嗎？”

女人關上門，怕熱風湧進來，嘴硬說：“我穿的這麼清涼，在直播，熱什麼熱！你也看到我現在，空調都用不起，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周芝芝回道：“我今天不是來要錢的。”

女人詫異，道：“不要錢，你大晚上跑來幹嘛”。

周芝芝搖頭說：“我是來看你直播的，我也想轉行，當主播”。新成長公司轉型，除了做文旅，不是還有直播分部麼。

女人嗤笑了一聲，說：“那你就來看看吧”。

說完就走進房間，周芝芝也跟著走進去，發現這個房間倒是收拾得幹淨，靠牆放著一台電腦，電腦後麵還有幾個打光燈，女人帶上耳機，剛才還中氣十足的叫喚聲，片刻變成了夾子音。

“謝謝飛龍在天大哥的火箭，大哥麼麼噠，大家免費的熒光棒也可以送一送哦，飛機點歌，火箭點舞，飛龍大哥想看什麼”。

“那給飛龍大哥來跳一隻擦玻璃吧”。

“讓我們一起擦玻璃～擦玻璃～擦擦擦玻璃”女人屁股扭來扭去，彈幕上的熒光棒刷個不停。

蹦蹦跳跳，唱唱說說，三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等女人下播時，已經12點了。

她也不搭理在一邊的周芝芝，自己從冰箱裏拿出點速凍水餃，打開電磁爐，隨便煮兩下，熟了就吃。

一邊吃，一邊跟周芝芝說：“直播這個活兒，你幹不了”。

周芝芝想了想，跟自己想象中的直播確實差的有點遠，她這種肢體不協調的，扭也扭不起來，唱歌也不好聽。

但是女人接著說：“直播說到底是服務業，你太要臉，豁不出去”。

這樣說，周芝芝倒不樂意了：“蘇心音，不要臉，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

被喚大名的女人愣了一下，她有幾個名字，在直播平台她叫雪莉shelly，在ktv裏她叫小六公主，蘇心音這個大名，倒是很久沒被人叫過了。

蘇心音，跟周芝芝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兩人是同寢室的室友。雖然是室友，但是兩人在學校關係卻並不親密，蘇心音覺得周芝芝是一個假正經的乖乖女，都大學了還天天拿本書，像個乳臭未幹的小學生，蘇心音覺得蘇心音天天濃妝豔抹，不幹正事，像個混社會的小太妹，兩人氣場不和。大三後，周芝芝也開始天天化妝，從蘇心音那裏偷師，兩人關係才和緩一點，畢業後，全寢室8人，但是隻有她兩留在了北京。周芝芝去了小學當老師，但是是代課老師，蘇心音想當模特，遇到黑心的mcn公司，隻好在家做起了主播。

“是的，窮人不要臉，也是優勢”，蘇心音戳起一個餃子，說，“你大晚上來，不是給我上思想政治課的吧，寢室長，你說說，你一個老師幹的好好的，做什麼主播？你也信網上說的那些，直播行業可以賺快錢，對著鏡頭搖一搖，就日進鬥金了？”

周芝芝原來是瞧不上蘇心音的，她是一個職場傳統人，對於一切“新生事物”，比如主播、網絡寫手，都認為是“不正經”的下九流工作，網絡寫手還是憑寫作的本事吃飯，主播純粹是賣青春看臉，更是“不入流”。對於好工作的評價標準，周芝芝的標準——社會地位，哪怕錢少一點，哪怕累一點，但是至少是受尊重，社會認可度高的。這也是她當初為什麼即使收入低，也願意去當代課老師，無非為了“體麵”。

蘇心音自己多少也感覺到，所以畢業後跟周芝芝來往都不多。前段時間她被mcn機構欠薪，mcn機構卷款跑了，她實在走投無路，才硬著頭皮找了周芝芝借錢，周芝芝雖然跟蘇心音三觀不合，但是也做不到見死不救，隻是錢雖然借了，但是也輸出了一番價值觀，話裏話外都是蘇心音好逸惡勞，無論是原來想當模特，還是去ktv賣酒，到現在做主播，都是想發大財賺快錢，才落得今天的局麵。

蘇心音拿人手短，但心裏對周芝芝的感激之情，也被她那翻話磨得不剩多少了。走之前，她也丟了句：“那是你不知道農村女孩，在城市立足有多難，你有當老板的爸媽，哪裏能跟我們這些底層共情呢？”

蘇心音也沒想到，這一句話戳到了周芝芝的命門，她是那個“假鳳凰”，她如果大學裏沒有說謊，冒充富家女，現在大可以把姿態擺的高高的，並現身說法，自己一個農村女孩，是怎麼潔身自好，在北京大城市打拚的。現在反而被將一軍，氣了周芝芝一晚，並暗下決心，下次再也不要做老好人了。

“你也別天天唱唱跳跳，有時間看看新聞吧，現在都在搞改革，換賽道，我們公司也準備搞直播，搞文旅”，周芝芝撇過頭說。

“我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看看現在的就業形勢，哪個賽道都擠滿了人。我實在不理解你，當初為什麼要從小學辭職，跑去培訓機構，你不知道吃公家飯，有多少人為之拚搏。隻有你逆向而行，現在居然還想來做直播”，蘇心音連連搖頭，不知道這些“富二代”們想什麼，“你也跟電影裏演的那樣，是來體驗生活的嗎？今天體驗老師，明天體驗主播？”

怎麼是來體驗生活呢？她有苦說不出，前因後果都略去，隻把接到通知後的事兒，一股腦跟蘇心音說了，特別是突然變成了項目部的小妹哪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