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音聽完,拿餃子蘸著醬油,說:“讓你去請教,可沒有讓她代辦,她要打電話的時候,你就該拒絕。”
周芝芝皺眉,這怎麼能是自己的錯呢?她反駁道:“她也沒有問我,是不是她該打電話,而是她直接就發短信過去了,說是給我‘示範’。”
蘇心音:“她都準備搶你項目了,還會提前跟你商量?指望她說:周芝芝同學,這個潭州市的項目,我想要了,你看行不行,如果行的話,我就打電話了?需要她這樣跟你說嗎?”
周芝芝憤怒:“那就是她的不對啊,是她來搶我的,這個時候陳總難道不該站出來?就看著她這樣不守規矩。”
蘇心音:“周芝芝,拜托你,這是職場,可不是在學校裏,有那麼多規矩,指望老師給你主持公道?老板就是看誰能把事兒幹好,至於是誰幹的,他才不在意。”
周芝芝:“職場就不需要守規矩了?今天她搶我,明天我搶她,自己都內訌,公司還談什麼發展”。
蘇心音:“這是公司老板操心的事,輪得到你操心嗎?你看不慣可以辭職走人,你不辭職你就受著”。
這說中了周芝芝的死穴,她目前還沒有下家,現在來看了看蘇心音,覺得直播這行自己也幹不了,她天生是那種不擅長溝通,開口能噎死人的那種。除了悶頭學習,悶頭幹活,來表現自己,討好別人,她沒其他的途徑展現優勢。
她看過一個詞,老黃牛,覺得和自己就很相似,但是她又沒老,應該是小黃牛。
但是她依舊還是堅信這中間有問題,說:“那這個項目,不是我做也罷,公司突然轉型搞文旅,其實一點基礎也沒有,我倒要看看,陳晨能做出什麼花,她怕是連行業基礎概念都搞不清”。
和蘇心音不歡而散,夜深隻能打車回家。蘇心音說是她錯了,她媽王桂香也總是說她錯了,好像她的不順,都是自己的錯,難道這個世界就一點錯都沒有?為什麼就沒人能理解理解她,考慮考慮她的處境。唯一說過她不容易的那個人,也已經分手了。
這個夜晚她格外想念張坤。在網約車上,她拿出手機,對著張坤的微信,打出一行字,又刪掉,打出一行,又刪掉。反複幾次,她把手機放在包裏,把包的拉鏈又拉上,迫使自己不去碰手機。——分手就要分的幹幹淨淨,不能拖泥帶水。這是她給自己的原則。
但是長夜深深,她實在感到有點孤獨和寂寞。她想起剛在蘇心音家,接到一個學生家長的電話,問她能不能繼續教她孩子,說她孩子隻願意她來教,不願意接受換的老師。她心裏一霎那間,有被認可的感動,但是也如實告訴家長,她也得接受公司的安排。
那個家長在電話裏悄悄地說:“周老師,我們準備把新成長地課都退掉,然後拿點退課費。私下找你上,你看行不行?”
這也是培訓行業的內幕,如果一個老師的課上的好,家長會私下聯係老師,避開培訓機構的“抽成”,一對一服務。培訓機構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發現一次,就會辭退這個老師,所以也鮮有發生“私相授受”。但是,現在很多老師都自己主動辭職了,這情況又不同了。
果然,這位家長為了打消她的顧慮,說:“新成長給我們換的老師,我們都不滿意,所以事先跟英語何老師、數學屈老師都聯係了,他們都答應來上課。”
周芝芝不動聲色:“屈老師都答應了嗎?”她印象中屈老師沒從新成長離職。
家長:“屈老師答應了呀。屈老師很受歡迎,不僅答應了我,還答應了好幾個其他家長呢,還是其他家長告訴我這個辦法,屈老師教的好嘛。原來我們給新成長500塊錢一節課,一對一,現在直接給屈老師500,他說掙得比之前還要多呢”。
一節課500,說實話,周芝芝很動心,她現在被拿捏住,就是因為手上沒什麼錢。要是一天上4次一對一課,每天2000塊,一個月就有6萬,一年就能攢下72萬。
這比她在新成長掙得還要多!
她跟家長說:“你讓我考慮考慮吧”,就把電話掛了。
現在在網約車上,她又開始猶豫,既然新成長公司不仁,陳總不為她主持公道,她要不幹脆也辭職,轉到地下幹這“教培”算了?
到家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家裏的燈居然還亮著。王桂香在包著餃子。
周芝芝皺眉,說:“媽,你怎麼還沒睡,你身體才好一點,還要養著,看看都幾點了!餃子什麼時候不能包,你怎麼一點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呢!“
明明是關心的話,但是開口就成了責備。
王桂香倒是見怪不怪:“這是給你包的,已經在冰箱凍上兩盒了,你晚上回來晚,餓了有的吃。明天我準備回去了,從手機上定的火車票”。說著像炫耀一樣,把手機掏出來,點開12306app,把買的票找出來給周芝芝看。
周芝芝一愣,說:“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她印象中她媽最多會刷刷抖音,連打字都不會。
王桂香得意地說:“天天呆家裏沒事,就學會了”。
周芝芝問:“怎麼突然要回家?住不慣?”
王桂香:“我哪裏還能住不慣,原來我廠裏的宿舍都住。隻是家裏的雞、鴨、豬我不放心,那幾畝麥子收了,還等著種玉米和花生呢!我每天晚上做夢,都做到家裏的雞被人偷了!昨天打視頻跟你二舅母,讓她去看看,結果那雞都飛到樹上去了,再不回去,都要野了,屋前後草也長了不少。我檢查不也沒事了,再不回去,我怕也要急生病”。
王桂香身上有著勞動人民的樸素和勤勞,俗稱——閑不下來,眼裏都是活兒。因為農村判斷一個人,有兩條標準,一個標準是世俗的,就看你有錢沒錢、有權沒權;一個標準是道德的,就看你懶不懶,能不能吃苦。
王桂香做不到有錢有勢,就把道德層麵的標準做到極致,拚著身體在農村讓自己有個能立足的東西。
周芝芝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小時候在舅舅和外婆家,也是眼裏有活,唯恐被說吃閑飯。後來去了學校,成績成了立足點。到了大學,失去成績這個立足點,隻好走捷徑——“虛張聲勢”的“富家女”成了她虛假的立足點,為此她也吃盡了苦果。
現在她雖然找不到自己的立足點,但是知道“弄虛作假”是不行的,守規矩是必須的。
她看著這麼晚還沒睡的王桂香,突然覺得是上天給她的警醒——那個“地下教培”不能幹,這是命令禁止的,不要有僥幸心理,人要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