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李錚挑著草藥,抹了一大把腦門上的汗水,後背上的血口子,被汗水蟄的生疼,可他都不在乎,慌慌張張的走進了馮家藥材鋪:
“老板,我又來賣藥草了!”
李錚傻笑一聲,順勢把還挺精神的三斤黃鱔跟螃蟹,送到了櫃台上:
“這是給你帶的山貨,你嘗嘗鮮。”
聽到熟悉的音色,馮海東趕忙放下手頭裏的活,轉身就看到令人直流口水的黃鱔跟螃蟹,不由的咽了一大口唾沫。
這年頭,黃鱔跟螃蟹可是稀罕貨,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小兄弟,咋這麼客氣,還帶這個!
快,快坐下喝杯茶,累壞了吧?”
老板馮海東雖眼饞黃鱔,螃蟹,卻也被李錚的實在勁給感動到了。
“沒事,這是河裏麵抓的,不值什麼錢,你收著就好!
麻煩馮哥,給我看看這草藥!”
李錚端起茶杯,連續喝了幾大口,一夜未進絲毫飯菜,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可他現在顧不得這些,把草藥換成錢,才是最主要的。
“好!”
看著一臉憔悴,渾身都是口子跟泥沙的李錚,馮海東也不敢耽擱,起身開始挑檢分類。
“這次的品相很不錯呀,比上次的還要好,首烏,石斛,金柴,都是完整的…”
把藥材分類之後,馮海東捏著下巴,打量起了李錚:
“小兄弟,這石斛我給你三塊一斤,魚腥草跟甘草,都比上一次多五毛。
隻是這金柴跟首烏,都是珍貴藥材,價格,我也不知道出多少合適呀!”
馮海東清楚,這兩味藥材都不便宜,隻是這小鄉鎮,它有價無市呀。
“你盡管出就好,我相信馮哥,不會坑我。
主要是急著用錢…”
李錚憨厚一笑,馮老板是個實在人,上一次留錢請他抽煙,這一次拿山貨送禮,目的就是要跟他打成一片。
眼下,想要走出這小山村,馮老板是目前變現最快的中間人。
“額,這樣呀…
那我出去打個電話問問!”
馮海東猶豫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他的顧忌,李錚清楚,可想要快速賺錢,隻能依靠他了。
約摸五分鐘後,馮海東一臉興奮的跑了回來:
“小兄弟,我剛問過市場價,市裏倒是可以出售這些名貴藥材。
價格嘛,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馮海東清了清嗓子:
“金柴跟首烏都是十三塊五毛一斤。
我給你十三塊,賺五毛抽水,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現在是七零年,中草藥是在七五年以後才提升價格的,這點常識李錚還是知道的。
馮海東這話有水分,他當然能聽得出來,不過現在著急用錢,也顧不上別的了。
“好,畢竟,你也幫了我大忙了,就按你說的價格。”
李錚脫口而出,做生意講究的是放長線,釣大魚,往後跟上麵接觸,還得馮海東牽線,以後的規劃,他門清。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給你稱一下!”
馮海東笑意難掩,說稱就稱:
“石斛,十五斤,金柴三十一斤,首烏十八斤三兩......”
“一共是七百三十五塊兩毛錢…”
馮海東在櫃台裏扒拉好一會,又摸了摸口袋,一臉的為難:
“兄弟,我這最近欠款沒有收回來,如今…就隻有六百多塊,要不,先欠你一百三十五塊?”
作為藥材鋪子的老板,他實在不好意思說這話,可這批藥材質量很不錯,又舍不得放棄這個機會,隻能試著看看李錚的態度。
“行,剩下的一百三十五塊,我不要了,就當是給你這鋪子投的股份了,怎麼樣?”
李錚笑著提議,下一次經濟轉機,要到八十年代初期了。
這馮海東能在戒嚴時期,開這麼大一家中草藥鋪子,背後肯定不簡單。
能入他的股,也算是天大的機緣分。
“入股?這…什麼意思?”
馮海東愣了半天,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入股這事兒,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是合夥做生意,你賺一百塊,給我抽水三塊,就這麼簡單!”
李錚又喝了一大杯水,暫時止住饑餓。
“這…也可以。
那我收錢,你放心?”
馮海東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放心,你的人品,我一百個放心。”
李錚放下茶杯回了一句,雲淡風輕的作派,讓馮海東難以置信。
在他眼裏,李錚就是個普通老百姓,可此刻,他卻覺得這個人,很不簡單。
猶豫片刻,還是在心裏下了個決定:
“好,那我們現在立契約!”
辦好所有的手續,李錚看著手中的白紙黑字,悵然一笑,放棄了馮海東的挽留,直奔街頭食堂。
花了八毛錢,把肚子吃的滾圓,打了個飽嗝,舒舒服服的走了出來。
望向人來人往的賭檔,嘴角忍不住浮現出玩味的笑容:
“王家賭檔,過了今天,也要更名換姓了!”
頂著晚霞,又跑去了銀行:
“給我換三百塊硬幣,一塊,五毛的隨便!”
李錚這麼做,主要就是害怕王麻子耍詐,這種人,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提著二三十斤硬幣,李錚心裏感覺到無比的充實,在一處吊井旁,打了一桶冷水,把自己清洗幹淨。
連續折返了好幾個街道,在有關部門處,停留了數次,最終在一個老舊的事務所門口,停下了腳步。
“同,誌您好,明天能否跟我一起打個官司?”
李錚很是恭敬的推開門,一臉的誠懇。
這年頭,法律雖然還不完善,可該有的應有盡有。
王麻子不是個善茬,難保他今晚不會提前去家裏為難妻兒,到時候再打死不承認賭約,豈不是荒唐。
“小同,誌,你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幾個同,誌都是一怔,再看老農民打扮的李錚,有些慌神。
“我跟別人打賭,簽了契約,明天結算。
我害怕對方不承認賴賬。所以,想請你們幫忙過去公證一下,遇到麻煩了,也好處理不是?”
李錚表情平靜,還特意把賭約一事兒,說的特別詳細,甚至拿出了按過手印的證據。
“這,證據雖然確鑿,可讓我們過去…
是不是有點太荒唐了?
我們事務所,隻負責打官司,可不幫人追回賭債。”
一個帶頭的微微蹙眉。
“我出十塊錢一天,怎麼樣?”李錚從口袋裏摸出十塊錢,像王麻子那種潑皮,就得公事公辦。
幾人陷入了沉思:
“可現在是晚上,要等明天,跟領導們請示一下…”
“十五塊一天!”
李錚又加了五塊,晚上也得去,等到明天,一家人都噶了,做什麼都是徒勞。
再說吧這年頭,五塊錢,都快頂他們一個月的薪水了。
人性,都是貪婪的。
“同,誌,要不我們再商量…”
“二十五塊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