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能怎麼樣?
薑綰歌耳畔回蕩著這幾個字,隻覺得手腳上的溫度逐漸抽離,逐漸變得冰涼僵硬。
她有些難以置信。
明明父親以前不是這樣的。
薑玉瑤之前不止一次的想奪走幽蘭居,是父親一直攔著。
他親口承諾的:
“綰兒放心,你沒了母親,可是還有爹爹。”
“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誰都不能欺負你。”
難不成這些話他都忘了嗎。
薑綰歌有千百種法子讓薑玉瑤難堪,可這事兒換成了是自己的父親,她即便是有招數,也是使不出來的。
眼眶有些泛紅,薑綰歌瞧著麵前的薑父。
“父親難道忘了,這是母親的故居。”
當初薑綰歌母親嫁給薑承遠時,薑家的商鋪還沒有這麼大的規模,隻經營這兩個布料鋪子。
是夫婦二人白手起家,一同攜手打下的江山。
薑綰歌母親喜靜,換了宅院後就另辟了這一間幽蘭居,時常過來居住。
後來母親亡故,薑綰歌就一直住在這兒。
薑綰歌還記得,母親剛去世的那兩年,父親每次來幽蘭居都哭的不能自已。
時過境遷,好像一切都變了。
薑父歎了口氣,“人要往前看,綰兒,你如今已經成了婚,何苦再守著過去不放?”
他說完別過臉去,喉結動了動。
“你母親若是泉下有知,也不願見你如此固執。”
薑綰歌默不作聲,隻是盯著父親鬢邊新添的白發,內心多了些悲戚。
她都忘了是從什麼時候起,父親已經不願意在自己的麵前提及母親了。
母親喜歡喝青梅酒,從小到大每年青梅時節,他都會親手釀上幾壇。
可這幾年,府上采買的青梅放壞了他都沒有去釀。
薑綰歌原本還一直在心裏為父親開脫,想著是不是上了年紀,身子不爽利不願動彈了。
如今看來,隻是不想釀罷了。
薑玉瑤此刻歡喜的很,她緊跟在薑父身邊,故意昂著下巴道:
“為了給姐姐這樁婚事,父親都掏空了家裏的銀錢,姐姐難道還不知足嗎?如今不過是住了你一處院子你就要打要罵的,真是不孝。”
薑綰歌有些頭疼,抬手按了按鬢角。
她深吸一口氣頷首,“是女兒莽撞了。”
“你知道便好,綰兒,你如今是盛家大少奶奶,行事要穩重些。”
薑父說著,招呼周遭的人都出去,自己拉著薑綰歌到裏頭屋子。
“我前日差同鄉打聽過,盛家大郎根本沒有去什麼棲霞書院求學,他去了哪兒?”
薑綰歌眼眸微暗。
“女兒不知。”
“你,你這孩子,那可是你的夫君,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薑父聲音低下來,“是不是你惹了他不高興,所以他才出門。”
“在父親心裏,我是這種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你從小被驕縱慣了,這去了大戶人家,萬一不懂禮數遭人嫌棄怎麼辦。”
他一臉焦灼,拉著薑綰歌一一交代。
“夫為妻綱,你是婦人,一切以夫君和夫家為重,他們說一你便不能說二,你明白嗎?”
薑綰歌心下一片悲涼,隻能麻木的頷首。
從薑府出來,原本放晴得天空出了幾片烏雲。
春意跟在薑綰歌身側,擔憂的頻頻看她。
“姑娘......”
春意喊了她一聲,小心翼翼的。
“您沒事兒吧?”
“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可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任誰瞧著都知道不對勁。
“姑娘,老爺說不定也是有苦衷,他......他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薑綰歌淒厲一笑。
“以前,以前我也沒嫁人啊。”
她停下來看了看天。
“我一直知道,父親因循守舊,骨子裏將禮法看的比什麼都重,林姨娘生下兒子後,父親其實好幾次都暗示過我想將她抬成平妻,是我提醒他曾經的諾言。”
薑綰歌苦笑。
有什麼用呢?
在父親的眼裏,如今她已經不算是薑家的人了。
春意聽的難受,瞧瞧的用袖子抹眼淚。
“姑娘。”她哽咽著,“馬上要下雨了,咱們上轎子回去吧。”
“不回去。”
薑綰歌深吸口氣。
“這裏離臨浦不遠,咱們去前車馬行顧輛馬車,直接去布莊。”
“咱今兒還去啊。”
“去,當然要去。”
她得在盛家爭下一方偏隅之地才行。
心煩意亂,薑綰歌幹脆讓春意一個人先去車馬行顧馬車,自己沿著去布莊的路一個人走走。
春意還是有些不放心。
“姑娘,咱們一塊兒吧,您一個人我不放心。”
“沒事,這還在城裏,沒人敢放肆,你去吧。”
薑綰歌說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她不想讓春意擔心。
春意歎了口氣,又擔憂著一會兒下雨,趕緊小跑著往車馬行去了。
起風了,有些涼,剛好能吹散一些薑綰歌心頭的焦躁。
暮色像打翻的硯台,將天際染成墨色。柳絮紛紛揚揚,沾在睫毛上,洇開一片潮濕的霧氣。
“原來連父親也靠不住了。”她望著街邊酒肆透出的暖黃燈火,喉間泛起酸澀。
“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她自嘲地笑出淚花,“原來算計到頭的,不過是女兒該滾去夫家守著規矩。”
拐過街角時,忽聽得孩童嬉鬧聲。
兩個總角小兒舉著竹蜻蜓追逐,撞翻了賣糖畫的擔子。
薑綰歌怔怔望著那支離破碎的糖畫,
“姑娘小心!”
賣糖畫的老漢慌忙收拾殘局,薑綰歌彎腰幫忙,指尖觸到冰涼的糖稀,突然記起母親最後的日子,那時她總愛將藥碗煨在爐上,糖稀般的藥汁咕嘟咕嘟,母親枯瘦的手攥著她,說:"綰綰,往後要笑著活。”
晚風忽起,卷著柳絮糊了滿臉。薑綰歌仰起頭,讓淚水倒流回眼眶。
天際閃過驚雷,映得她唇色慘白如紙。
“笑啊。”她對著烏雲密布的天穹扯動嘴角,“您瞧,女兒在笑呢。”
不遠處的巷口,一輛烏木馬車緩緩駛來,金絲楠木雕成的螭吻獸首銜著鎏金簾鉤,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馬車。
車內,盛辭斜靠在軟墊上吃著梨子,長風在旁邊打趣。
“二公子,您都傷成這樣了,還要去臨浦,可真將咱們大少奶奶放在心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