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蹲下身,輕聲喚道:“小子,過來。”
老三怯生生地看了眼他娘,見張婆娘點頭,才磨磨蹭蹭地挪過來。
“你叫啥名字?”
“俺叫狗蛋。”
小子低著頭,聲音細如蚊蠅。
林凡從懷裏掏出塊糕點遞過去:“餓了吧?吃點。”
狗蛋眼睛一亮,卻又縮回了手,偷瞄著他娘。
張婆娘連忙道:“大人,使不得!這麼好的點心…”
“無妨。”
林凡將糕點塞進狗蛋手裏,又問:“你爹呢?”
“他爹…”
張婆娘歎了口氣,“去年冬天下地幹活著了涼,病了一場,現在還躺著呢。”
林凡點點頭,跟著張婆娘進了屋。
屋裏光線昏暗,一股黴味撲麵而來。
角落裏躺著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在劇烈地咳嗽。
“老頭子,縣太爺來了!”
張婆娘喊道。
張老漢掙紮著要起身,被林凡按住:“別動,好好躺著。”
“大人,你看我家老頭子…”
張婆娘搓著手,眼裏滿是期盼。
“放心,我讓王大夫來給他看看。”
林凡安慰道,“家裏還有多少口糧?”
張婆娘支支吾吾:“還…還剩小半袋米…”
這時狗蛋蹲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掰著那塊糕點,想分給他爹娘吃。
林凡看得心裏一酸。
“張嬸兒,這樣,你家地裏種點菜吧,我讓人送些菜籽來。再給你幾斤米麵救急。”
“這…這怎麼好意思!”
張婆娘連連擺手,“大人已經夠照顧我們了。”
林凡將張老漢家的大致情況都了解後起身就要往外走。
張婆娘急忙攔住:“大人留步,吃了飯再走吧,我這就去煮…”
“不用麻煩了,改日再來。”
林凡堅持不拿百姓的一針一線的原則。
林凡衝她點點頭,轉身快步出門。
張婆娘望著他的背影,眼裏閃著淚光:“這位縣太爺,真是個好官啊…”
林凡帶著王明出了張老漢家,下午的太陽灑在村道上,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空氣裏夾雜著泥土和幹草的味道,遠處幾隻瘦骨嶙峋的雞在刨地,發出低低的咕咕聲。
王明皺著眉,嘴裏嘀咕:“大人,這東村窮得叮當響,你還真打算在這兒折騰出啥名堂?”
林凡沒答,目光卻落在不遠處的田壟上。
田裏稀稀拉拉的莊稼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地表裂出道道細縫,幹得都能塞進手指。
他眯了眯眼,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
張老漢家的情況隻是個縮影,這村子,不,這整個縣的日子都不好過。
“走,去田裏看看。”
林凡拍了拍王明的肩,邁開步子。
王明不情不願地跟上,嘴裏還叨叨:“大人,你瞧這地,幹得跟石頭似的,種啥死啥,咱還是回去想想別的法子吧。”
林凡斜了他一眼,語氣帶了幾分揶揄:“王明,你這膽子比耗子還小,沒瞧見張婆娘那眼神?她可指著咱們呢。”
王明撇撇嘴,沒再吭聲。
兩人沿著田埂走,迎麵撞上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肩上挑著兩隻木桶,步子顫巍巍的。
桶裏水晃蕩著,灑了半路,濕了老人的布鞋。
林凡停下腳步,拱手道:“老人家,忙著呢?”
老人抬起頭,臉上的皺紋深得像刀刻,眯著眼打量林凡,聲音沙啞:“怎麼啦,你是誰啊?”
“老人家,這位是我們馬頭縣的縣令,林老爺。”
王明對著老漢解釋到。
老漢聽到說是縣太爺來了,馬上放下扁擔,擦了把額頭的汗,咧嘴露出缺了門牙的笑。
“俺姓趙,叫趙拐子,這地裏沒水,莊稼快渴死了,俺得去河裏挑點水澆澆。”
林凡點點頭,目光掃過那幹裂的田地:“這水得挑多久?”
趙拐子歎了口氣,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了,雨點沒見一滴。河遠,挑一趟得小半個時辰,累得骨頭散架,也就夠澆一小塊地。”
他頓了頓,苦笑,“大人,你說這老天爺咋就不開眼呢?”
林凡沒接這話,蹲下身抓了把土,搓了搓,土末子從指縫漏下,幹得一點水分都沒留。
他站起身,拍拍手:“老人家,帶我們去你挑水的地方瞧瞧。”
趙拐子愣了愣,撓撓頭:“成吧,大人你們跟著俺來。”
三人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往下走,路邊雜草枯黃,踩上去哢哢作響。
王明一路皺眉,嘴裏小聲嘀咕:“大人,這有啥好瞧的?不就是條破河嗎?”
林凡隻當沒聽見,目光卻越發專注。
到了河邊,隻見河水洶湧奔騰,水流湍急,發出嘩嘩的響聲。
河麵寬闊,水波翻滾,拍打著河岸,激起層層水花。
趙拐子熟練地蹲下,舀起滿滿一桶水,水桶穩穩當當,絲毫沒有灑出來。
他咧嘴一笑:“這水,夠勁!”
林凡沒說話,站在河邊,目光順著河道上下遊掃了一圈。
河道窄,落差卻不小,水流湍急,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
“大人,你盯著這河發啥呆?”
王明湊過來,語氣裏帶著點不耐煩,“這水水流那麼急,你可小心點啊。”
林凡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王明,你說,要是能把這水弄到田裏,省了挑水的工夫,百姓是不是能少受點罪?”
王明一愣,撓撓頭:“話是這麼說,可咋弄?挖渠?那得多少銀子多少人,咱縣裏這窮樣,哪來的錢?”
林凡沒直接答,蹲下身,指著河道邊一塊平整的石灘:“瞧這兒,地勢平,水流湍急,要是弄個水車,借著水力把水提上來,再引到田裏,你說咋樣?”
“水車?”
王明瞪圓了眼,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大人,你沒開玩笑吧?那玩意兒我聽都沒聽說過,咋造?”
趙拐子也湊過來,眼睛亮了亮:“大人,你說真的?要真有那啥水車,俺們就不用累死累活挑水了?”
林凡笑笑,拍了拍趙拐子的肩:“老人家,回去歇著吧,這事兒我來想辦法。”
他轉頭看向王明,語氣裏多了幾分揶揄,“王明,你不是總說跟著我沒出息嗎?今兒我給你露一手,瞧瞧你家大人是不是光說不練。”
王明被噎得翻了個白眼,嘀咕道:“大人,你可別吹牛吹破了,到時候百姓罵的可不是我。”
林凡哈哈一笑,擺擺手:“走,回去找老張頭,他手藝好,我畫個樣圖讓他幫忙打造。”
兩人往回走,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天邊隻剩一抹暗紅。
林凡腦子裏卻像點了一把火,水車的輪廓在他腦海裏漸漸清晰。
他知道,這玩意兒要真弄成了,不止能解眼下的燃眉之急,還能讓那些嚼舌根的家夥閉嘴。
可他也清楚,這事兒沒那麼簡單,縣裏窮得叮當響,材料、人工,哪樣不要銀子?
更別提李主簿那幫人,巴不得看他摔跟頭。
回到縣衙,天已經黑透了。
林凡點上油燈,攤開一張粗紙,拿起特製的炭條開始勾畫水車的模樣。
夜色漸深,李文坐在酒館的角落裏,麵前擺著兩壺燒酒。
他給王明倒了一杯,笑眯眯地說:“今兒個辛苦你了,陪著林大人跑了一天。”
王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露出幾分疲憊:“可不是嘛,大熱天的,跑到那些鳥不拉屎的村裏,還跑到河邊看什麼水,還說要造什麼水車。”
“水車?”
李文眼睛一亮,放下酒壺,身子微微前傾,“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王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絮絮叨叨地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說到林凡要造水車時,他搖搖頭:“我看啊,這事兒懸,縣裏的賬麵上剛有點餘錢就開始造了,城牆都沒有修呢,哪來的銀子造這玩意兒?”
李文眯著眼睛,不動聲色地問:“那林大人是怎麼說的?”
“他能怎麼說?”
王明打了個酒嗝,“說要畫圖紙找老張頭幫忙打造。不過…”
他壓低聲音,“我看他是在外頭讀書讀傻了,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怎麼可能造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