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最後那行字跡洇開一片淡痕，像是被執筆者不慎墜下的淚珠暈染開來。

紀琛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滿室舊憶之中。

門外陡然響起腳步聲。

“收拾完了？”許晝的聲響從身後傳來。

紀琛慌忙拭去淚痕，扯出一抹燦爛笑意。

“規整好了，這麼多箱子，估摸著能賣不少錢呢。”

“你高興就好。”許晝語氣滿是敷衍，唇角卻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失落。

她轉身離去，獨留紀琛一人困在回憶堆砌的房間裏。

十箱舊物足足讓紀琛往返五趟，從廢品站折返時已近傍晚六點。

他累得癱坐在地，房間裏沒有床，隻能用剩餘紙箱勉強墊出個簡易的床鋪。

剛躺下，房門便被推開，來者是沈既白。

“紀設計師受累啦。”沈既白褪去白日的優雅矜貴，眼底浮起幾分狡黠。

“家裏裝了監控哦，瞧你和許晝相處得這麼‘融洽’，我也就安心了！”

望著沈既白的笑臉，紀琛隻覺背後泛起涼意。

“別這麼緊張，你的底細我都查過了，放心吧，我可比許晝‘和善’。”沈既白笑出聲，那笑意像極了獵人盯上獵物的貪婪。

“沈少爺，或許有些誤會，但是婚禮結束我會立刻離開。”

紀琛垂下頭，不敢直視沈既白的目光。

沈既白壓根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斬草除根的道理誰都明白，處理紀琛，不過像丟棄一包廢紙般輕易。

“今晚八點，許晝組了局，說是帶我見見她的大學同學，你也得來，別遲到。”

明知是場鴻門宴，紀琛卻沒有拒絕的餘地，隻能硬著頭皮應下。

疲憊如潮水般漫過四肢，來不及休息，他披上外套便往會所趕去。

會所走廊燈光昏沉，紀琛端著托盤的手止不住輕顫。

許晝要他頂替服務員，在這裏處伺候那些同學。

“101包廂的酒水。” 他深吸口氣，推開那扇鎏金雕花的門。

撲麵而至的煙酒氣嗆得他喉間發癢，包廂中央的沙發上，許晝慵懶地倚在沈既白懷中，後者正朗聲大笑。

“喲，這不是紀大校草嗎？” 許正宇率先認出他，嘴角掛著譏誚，“畢業後改行當酒保啦？啥時候的事兒，你們知道不？”

“做酒保算什麼，說不定還陪睡的呢。”

“咱也算有麵兒，能喝上京大第一美男敬的酒！”

滿室皆是紀琛的舊同學，你一言我一語，盡是低俗的嘲弄。

“您的酒。”他垂著頭，將托盤擱在茶幾上。

“急什麼？”許正宇突然伸手攥住他，“五年沒見，不跟老同學們打個招呼？”

紀琛被迫抬頭，迎上許晝淡漠的眼神。

她斜倚在那裏，眼底泛著玩味的光。

“您認錯人了。”他掙開那雙手，“我隻是這兒的服務生。”

“裝什麼清高！”許正宇抄起一杯紅酒潑在他臉上，“當年你甩了許晝攀高枝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窩囊？”

冰涼的液體順著發梢滑落，紀琛抹了把臉，掌心盡是暗紅酒漬。

他能感受到紅酒滲進眼眶的刺痛，卻倔強地不肯眨眼。

“把地擦幹淨。”許正宇將空酒杯砸在他腳邊，“跪著擦。”

包廂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紀琛沉默著跪下，膝蓋觸到大理石地麵的刹那，刺骨的寒意竄上脊梁。

他機械地擦拭著酒漬，忽聞“哢嚓”一聲輕響。

“發個朋友圈，讓大夥都瞧瞧紀大校草如今的德行！”

手機屏幕懟到他麵前，照片裏的人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

而另一側，許晝冷漠地倚在沈既白肩頭調笑，恍若在觀賞一場滑稽的馬戲。

“小晝，”沈既白附在許晝耳畔低語，“你說該怎麼整治他？”

許晝終於開口，聲線冷如冰霜：“地沒擦幹淨，用嘴舔。”

紀琛的指尖驟然頓住，抬起頭時，紅酒順著睫毛砸落。

曾將他捧在掌心的人，此刻竟要他如犬般趴在地上舔舐酒漬。

“不舔就滾。”她補了一句，“但我會終止和你們公司的所有合作。”

紀琛心口一陣抽痛，反正自己已是將死之人，尊嚴......就等下輩子再撿吧。

他渾身發顫，緩緩俯下身。

紅酒的酸澀混著淚意滾入唇間。

“還不夠幹淨。”許晝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接著舔。”

沈既白的笑聲格外刺耳：“小晝，你看他真像條狗！”

紀琛闔上眼，舌尖再度觸到冰涼的地麵。酒精灼燒著喉管，卻抵不過心臟傳來的鈍痛。

忽然，一股蠻力將他拽起，許晝拉著他衝出包廂，直奔消防通道。

昏暗的樓梯間裏，她將他狠狠抵在牆上。

“為了錢你什麼都肯幹？那當年為何不肯等等我？”

“等你？”紀琛扯出抹冷笑，“當年的你，有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