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
一頭還帶著山林氣息,淌著溫熱血液的野豬。
蘇雲袖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那龐然大物,剛才冰冷河水帶來的寒意,瞬間被另一種更洶湧的情緒取代。
淚水毫無預兆地決堤。
不是因為害怕,也不是因為委屈。
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恍惚,一種難以置信的衝擊。
他沒有去叫人販子。
他沒有想過要賣掉她。
他扛回來的,是......食物?
是能讓她們活下去的希望?
那張布滿青紫傷痕的小臉上,震驚、茫然、還有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名為“希望”的光芒,交織在一起。
陳燁看著她這副樣子,心中莫名地動了一下。
像一塊石頭投入了死水潭,泛起不易察覺的漣漪。
他不是原身那個混蛋。
他不會對女人動手。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這頭野豬必須立刻處理,天氣雖然轉涼,但放久了也容易滋生細菌。
而且,她們太餓了。
他能感覺到這屋子裏彌漫的,除了黴味,就是饑餓的氣息。
“看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陳燁壓下心頭那點異樣,語氣恢複了幾分生硬。
他需要盡快處理好這些,然後計劃下一步。
割些最嫩的裏脊肉和梅花肉下來,晚上給她們補補。
尤其是這個剛想不開的蘇雲袖,得讓她吃飽了,才不會胡思亂想。
剩下的,明天一早得送去青陽縣城。
換成錢,買糧食,買鹽巴,買些必需品。
目光掃過蘇雲袖身上那件幾乎遮不住身體的破爛褂子。
布料粗糙,被撕開的口子下,是若隱若現的肌膚,還有那些刺眼的傷痕。
他皺了皺眉。
等賣了肉有了錢,還得給她們三姐妹扯幾尺布,做幾身像樣的衣服。
不能太好,免得惹眼。
但至少要能蔽體保暖。
他陳燁的女人,就算隻是名義上的,也不能穿成這樣,任由村裏那些光棍色鬼們覬覦。
“去找個大點的盆來,把豬血接住。”陳燁吩咐道。
野豬血可是好東西,補身子。
蘇雲袖愣了一下,怯生生地抬起頭,聲音細若蚊蚋:
“夫......夫君,家裏......家裏沒有大盆了。”
“唯一那個木盆,前幾天......被,被打爛了。”
她沒敢說是被誰打爛的。
但陳燁從原身的記憶裏,瞬間就想起了那個畫麵。
是原身喝醉了酒,嫌她們動作慢,抄起劈柴的斧子,幾下就把那木盆給劈成了碎片。
陳燁:“......”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
家徒四壁到這種地步,連個接血的盆都沒有。
他環顧四周,最後在牆角發現一個豁了個大口的粗瓷碗。
碗沿還沾著些不明汙漬。
“就用這個吧。”
他把碗遞給蘇雲袖,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先去灶房看看你兩個姐姐,順便燒點熱水,等下要用。”
蘇雲袖抱著那個比她臉還大的破碗,點了點頭,小步跑向了灶房。
陳燁不再耽擱。
他拖著那頭小野豬來到院子中央,月光灑下,照亮了他腳下的一小片空地。
他抽出腰間那把破舊的小刀。
深吸一口氣。
下一刻,他的動作變得迅捷而精準。
放血。
刀刃準確地刺入野豬的頸動脈,溫熱的血液汩汩流出,被蘇雲袖用那個破碗小心地接著。
剝皮。
他手法熟練,刀尖沿著特定的紋路劃開,不多時,一張完整的野豬皮就被剝了下來。
開膛。
內臟被完整地取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空氣中彌漫開濃鬱的血腥味,但在陳燁的操作下,卻詭異地沒有太多汙穢感。
這完全不像一個鄉下潑皮能有的手藝。
倒像是......經驗豐富的屠夫,或者說,是更可怕的存在。
灶房的門被推開。
二姐蘇雲裳被血腥味和動靜吸引出來,身後跟著拿著碗的蘇雲袖。
蘇雲裳膽子最小,看到院中那血淋淋的場麵,嚇得臉色發白,緊緊抓住蘇雲袖的胳膊,躲在她身後,隻敢透過縫隙偷偷看。
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和不解。
蘇雲袖也很震驚,她看著陳燁專注而冷峻的側臉,看著他手中那把破刀上下翻飛,精準地分割著野豬肉。
骨頭被幹淨利落地剔除,肉按照不同的部位被整齊地碼放在一邊。
豬皮被他用刀仔細刮掉內裏的脂肪和筋膜,準備簡單處理一下。
豬下水,肝、心、肺、腸,也都被他分門別類地放置好,沒有絲毫浪費。
他的動作太熟練了。
熟練得讓她感到陌生,甚至......有一絲絲害怕。
就在這時,另一間屋子的門也開了。
大姐蘇雲羅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比蘇雲袖稍微完整些,但也同樣打滿補丁的粗布衣。
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帶著一種近乎銳利的審視和警惕。
她不像蘇雲裳那樣害怕得發抖,也不像蘇雲袖那樣流露出茫然和一絲希望。
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沉沉地落在陳燁身上,尤其是在他那雙握著刀,沾滿鮮血的手上。
仿佛在判斷,這到底是新的危險,還是別的什麼。
三姐妹,三種截然不同的反應,卻都透著對眼前這個“夫君”的陌生和不確定。
陳燁沒有理會她們的注視。
他將剔好的肉分成幾份。
挑出最嫩的裏脊和一小塊五花,還有處理幹淨的豬肝、豬心,放在一個破陶盆裏,這是晚上的菜。
剩下的,包括大部分瘦肉、排骨和那張完整的豬皮,則用找來的草繩仔細捆好,掛在屋簷下通風處。
這些是明早要去縣城換錢的東西。
豬下水裏的腸子,他也仔細清洗了,這東西處理好了也是美味。
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用旁邊備好的熱水和一點粗鹽,仔細清洗著手上的血汙。
月光將他挺拔卻單薄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轉過身,看向灶房的方向。
“熱水燒好了?”他問。
蘇雲袖連忙點頭,聲音依舊怯怯的:“燒…燒好了,夫君。”
“把屋裏那張桌子搬出來。”陳燁吩咐道,“再拿幾個碗筷。”
蘇雲袖和蘇雲裳聞言,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以往的規矩,她們是沒有資格和“夫君”同桌吃飯的。
更別說主動去拿碗筷了。
通常是等他吃完,她們才能分到一點點殘羹冷炙,有時甚至什麼都沒有。
見她們不動,陳燁眉頭微蹙。
“愣著幹什麼?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