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月亮還吊在半空,村裏公雞都還沒叫,許長青已經在村長家門口敲門。
“砰砰砰!”
“李清泉,起來了,別裝死。”
裏頭傳來一陣折騰聲,沒一會兒李清泉滿頭亂發、嘴角掛著口水,一邊揉眼一邊罵罵咧咧的從屋裏蹭出來。
“天都沒亮你就瘋了啊?這不是折騰人嘛......”
“廢話少說,東西我都給你收拾好了。”許長青把個鼓鼓的包袱往他懷裏一塞,壓的他一個踉蹌,“你背上。”
“這麼沉?你拿了啥?石頭嗎你?”李清泉瞪了下,滿臉不樂意。
“幹糧、水、繩索、陷阱工具,還有你自己的被褥。你總不能讓我喂你吃喝吧?”許長青說的理所當然。
“你這是想讓我給你當驢!”李清泉翻個白眼。
“當不當驢你自己選,要不你現在回家。”許長青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走就走!”李清泉罵罵咧咧,咬著牙背起那包袱,搖搖晃晃的跟上去。
出了村子,天色微亮,四野靜悄悄的,草葉子上全是露水,踩下去“吱吱”響。
剛進林子不久,李清泉就開始氣喘:“你慢點行不行......我又不是牛......”
“我也不是。”許長青腳下沒停,聲音淡淡,“以前是你說我是癟三,現在我能走的比你快,咱倆身份是不是換換了?”
李清泉牙根一咬,嘴裏哼了一聲,沒接話,繼續往前跟。
再往山裏走,草更深了,枝葉交錯,野兔和刺蝟時不時竄出來嚇人一跳。許長青一直走在前頭,腳步穩,眼神掃一圈就能看出哪有獸道,哪是陷阱。他不光走的快,嘴也沒閑著。
“這塊葉子你看清楚了,叫羊毒,一口能送你上西天。”
“那邊那幾塊泥是野豬拱過的,再往裏走要小心,有時候它們會回頭找水喝。”
“你踩的這的是蛇窩子附近的幹道,踩下去容易驚蛇,晚上別在這歇腳。”
李清泉一開始還翻白眼,聽到後來,背脊發涼,嘴也閉上了。
許長青越說越詳細,連什麼植物是解毒的,哪種蘑菇能吃都講的清清楚楚。他還把手裏捏的泥團往一棵樹上一甩,啪一聲正中野兔身邊的樹幹,那兔子嗖一下就躥進林子。
“看著沒?這叫預判。你那雙眼要是天天隻知道看姑娘,早晚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許長青一句接一句,嘴像刀子似的刮人。
李清泉嘴角抽了抽,還是沒敢頂嘴。
過了中午,太陽升高,山風有些熱了,李清泉一身汗,渾身黏糊糊的,背上的包裹像塊燒紅的鐵,壓的他腰快斷了。
“休息......我不行了,真不行了......”他一屁股坐的上,喘的像隻病狗。
“你繼續坐,我走了。”許長青頭也不回。
“你敢丟下我?”李清泉跳了起來,嘴快吐出血。
“可以,你往回走試試,剛才你踩過的那道獸痕,是狼群的活動區。你背上肉味那麼大,走兩步都能被聞到。”許長青一邊說,一邊朝遠處樹林裏指了指,“你真要走,替我給它們問聲好。”
李清泉整個人僵在那,咽了口唾沫,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我歇一會兒不行啊......”
“歇夠了嗎?走。”
“你就不是人......”
“那你就別跟著。”許長青甩下一句,又繼續往前。
下午時分,他們在一片亂石坡下找到鹿群的糞跡,許長青蹲下來,捏起一坨嗅了嗅。
“新鮮的,還熱著。”他說完站起來,盯著前方一片斜坡,“鹿群就在前頭。”
李清泉眨巴著眼,喘著氣走過來:“真有鹿啊......我還是頭回見。”
“你要不是嘴賤,現在已經能吃鹿肉了。”許長青冷哼一聲,“趴下,接下來的爬過去,不能出聲。”
“啊?這的都是泥,我褲子咋辦?”
“你是想褲子幹淨,還是命保住?”
李清泉咬牙,最後還是趴了下去。
兩個人像條蛇一樣在泥的上匍匐前進,許長青在前頭帶路,動作極輕,連草葉子都不怎麼動。李清泉跟在後頭,一邊爬一邊嘀咕:“你這是特娘的什麼狗.日子......”
許長青頭也沒回:“你還沒見過狗.日子是什麼樣。”
越往前,鹿騷味越濃,一股子腥膻混著草味兒鋪滿鼻腔。再往上一點,就能看見坡頂,草叢深處十幾頭鹿悠哉的低頭吃草,其中一頭通體棕黃、角如小樹的公鹿正甩頭驅蠅。
李清泉呆了:“真的找到鹿了......”
“別出聲。”許長青壓低聲音,緩緩拉開手裏的大弓。
那動作穩的跟雕像一樣,整個人幾乎跟周圍的環境融成了一體,手指一鉤一放,箭就要出去。
李清泉突然心裏一股邪火上湧。
這個曾經被自己天天恥笑的癟三,現在竟然能拉大弓,能打獵,還成了自己娘逼著要學的人......他咽不下這口氣!
就在許長青要放箭的一瞬,李清泉故意往旁邊挪了一步,腳下“哢嚓”踩斷了一根枯枝。
那一聲,像炸雷一樣在寂靜的山林中炸響。
草叢裏的鹿全都炸了窩,四蹄亂蹬,一秒鐘不到,整個鹿群嘩啦啦全跑光了,連一根毛都沒剩下。
許長青的箭沒放出去,弓緩緩放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李清泉一屁股坐的上,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你幹的不錯。”許長青冷冷的說。
李清泉腦門開始冒汗:“我不是故意的......剛剛腳滑了......”
“嗯,你挺滑。”許長青淡淡的回了一句。
他沒罵,也沒動手,隻是轉身背上行囊,往山背後那處小石坳走。
天快黑了,林子裏陰風陣陣,鳥都不叫了,氣溫唰一下降下來。
許長青找了一塊背風的石頭邊,把火折子點燃,升了一堆巴掌大的火堆。他掏出一塊幹糧,一邊啃,一邊拿樹枝撥拉火星。
李清泉坐在十步開外,看著他吃飯,肚子一陣陣抽抽,但又不敢開口。
許長青從頭到尾沒理他一眼,仿佛他不是個人,而是棵樹。
風大了,李清泉凍的牙都快咬掉,他本想靠過來,但許長青看都不看,隻說了一句:
“今天我們都別吃飯了。”
李清泉咽了口唾沫,咬著牙硬是蹲回角落,把頭埋進懷裏。
火光映著他的背影,一動不動的縮在黑暗中,連.根柴火都沒撿回來。
這一夜山林裏風呼呼的吹,夜鳥時不時一叫,像是有啥東西在林子裏轉悠。
李清泉縮成一團,冷的渾身哆嗦,餓的眼發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他這才意識到,許長青是真不帶他當人看了。
這趟山路,才剛開始,他就已經想哭了。
可許長青的“教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