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裏夜沉的不像話，風一陣陣從林子深處刮過來，樹葉被吹的啪啪響。火堆燒到一半，柴灰飄上來，夾著濕氣的風鑽進人骨頭縫裏。

許長青像塊石頭一樣坐著，身子一動不動，眼睛半閉著，看不出啥情緒。

李清泉那頭已經凍的不成.人樣了。

他蜷在一旁，身子縮成了一團，被褥是有，可哪扛的住這深山裏的風？尤其是一肚子空空的，人餓的時候心裏也跟著發涼。

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嘴唇幹的起皮，他偷偷摸了下口袋，發現隻有兩顆幹癟的棗子，他想吃，卻又不舍的。

火光照在他那張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黑，眼珠子一直在轉，但就是不敢出聲。

他不敢惹許長青。

今晚那一頓沉默，比白天挨一頓打都難受。

剛想閉眼，一道嘶啞悠長的“嗚——嗷——”在林子深處炸響了。

像刀子刮過耳膜。

李清泉身子猛的一顫，整個人像是從的上蹦起來，雙手死死抓著自己被褥：“那是......那是狼......”

聲音還沒落，又是一聲狼嗥，這回近了，甚至能聽出不同的頻率，一頭不是，一群。

他嘴唇哆嗦著，看向許長青，後者還是沒動，隻是緩緩睜開了眼。

“聽清楚了吧？是狼。”許長青淡淡的說。

“我、我聽出來了......”李清泉嗓子發幹，連說話都帶著打顫，“咱、咱怎麼辦？快跑啊！”

“跑？”許長青撇了他一眼，慢悠悠的把柴刀拎了起來，“你跑哪？前麵是崖，後麵是林，你往哪躲？真跑了，它們才真以為你是獵物。”

“那你就坐這等死？”

“等你死之前，我大概率活著。”許長青把幾根粗柴往火裏一扔，火苗“騰”的一下躥高，“所以，你安靜點，別拖我下水。”

話剛說完，四周那種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響了，樹影晃動，幾道綠幽幽的反光從林子裏慢慢浮出來，一隻、兩隻、三隻......

李清泉腿都軟了，攤在的上半天沒爬起來：“它、它們來了！真來了！”

許長青慢慢站起來，單手提起那張老弓，另一隻手把箭搭上弦，動作不急不慢。

“趴下，閉嘴。”他聲音不高，卻壓的人喘不過氣。

李清泉哪敢不聽，臉貼著的，不敢動了，身下那股熱乎乎的感覺一下湧出來，他都顧不上羞不羞了。

火光一晃，那幾隻狼的影子就靠的更近了，有的低低的發出咕嚕聲，有的緩慢的走圈，狼的眼睛一旦盯上什麼，它們不會急著撲上來，而是等，慢慢的圍、慢慢的看。

許長青始終站在火堆旁邊，眼睛不動，手上的弓卻越繃越緊。

突然，一頭最大的灰狼低吼一聲，從側邊慢慢朝前挪動。

那是頭頭。

李清泉嚇的頭皮都炸了：“完了完了，它、它衝我們來了！”

“閉嘴。”

“它真的要衝......”

“再吵我先削你。”

李清泉咬著牙，牙齒直打架，手裏死死抓著的上的樹枝，嘴裏念叨著什麼祖宗保佑、仙人顯靈一類的玩意。

許長青這時，動作才動了。

手臂一震，那張老弓拉到了極限，“嗖”的一聲，箭帶著呼嘯聲直奔那頭狼射了出去。

“撲通！”

箭沒射中，但精準的釘在了那頭狼腳前不足半寸的位置，箭尾還在顫。

灰狼愣住了，退了兩步。

林子裏其他狼也一哄而散，發出一陣騷動，狼群顯然被這一箭嚇住了。

許長青沒追擊，隻是盯著林子，下一刻，火堆旁又添了兩根柴，火苗更旺了。

狼群沒敢立馬走，但也沒敢靠近，隻在外圍繞了一圈，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退進林子深處，連那頭灰狼也溜了。

李清泉這才敢抬起頭，滿臉是灰，嘴唇都咬破了，他想說點啥，但一張嘴就哽住了。

褲襠一片濕，連內褲都黏在腿上，他渾身冷的發抖，卻一聲不敢吭。

許長青坐下去，重新啃起了幹糧，吃的極慢。

火光跳動下，他的影子像一堵牆，橫在那裏。

李清泉蜷在角落，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好像剛看見這個人第一次認識似的。

他一直以為許長青就是個窩囊廢，是個病秧子，是個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癟三，可今晚，他徹底不敢再這麼想了。

這人能在狼群麵前不慌不亂，一箭震懾群狼，能在火堆旁守夜守的跟尊神似的，那根本不是人，是老虎，是山裏真正的王。

他再多的不滿，此刻都成了咽下去的痰，卡在嗓子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火光映著他的臉，臉色忽明忽暗。

“記住今天晚上。”許長青終於開口，聲音不大，“你是誰，不重要；你脾氣多大，也沒人管；你以前多橫、多拽，在這山裏就是屁。”

“能讓你活下去的，是腦子，是手，是膽子。”

“你要還是不想活，我不攔著你。但要是想活，想以後還能回村，還能吃熱飯，就給我閉上嘴，好好看、好好學。”

李清泉嘴動了動，沒敢回嘴。

他點點頭，鼻子一抽一抽的。

正這時候，遠遠的，山腳那邊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

一開始隻是模糊不清的喊聲，後來聽清了，是男人吵鬧的嗓門，還有女人哭哭啼啼的尖叫。

那聲音跟被人撕著耳朵喊一樣，紮的人心裏一揪一揪的。

“娘的，這是村裏......”許長青眉頭一皺，站起來，身體瞬間繃緊。

李清泉也聽出來了：“那......那是我娘的聲音？”

“還有你爹。”許長青眯著眼盯著山下，火光裏，仿佛能看見那幾束晃動的火把，“有人鬧上門去了。”

李清泉整個人都傻住了：“怎麼會這樣？不是......咱剛上山沒兩天啊！”

“有些人，等的就是咱不在。”

許長青吐了口氣，身子慢慢繃緊，他站在火光邊上，渾身散出一股冷勁。

而那山下的喧鬧，卻越來越清晰。

女人哭的撕心裂肺，男人在那破口大罵，鍋摔了、凳子砸了，還有人喊著：“老家夥你再攔，信不信我砸了你這破屋！”

這一刻，李清泉的手指頭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