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我開始收拾行囊。
再看一眼這間昏暗狹小的屋子,竟找不出幾樣值得帶走的東西。
從廢紙堆裏撿回來的連環畫,溪邊摸來的光滑卵石,用麥秸稈擰成的手環......
沈嘉言曾把這些當成稀世珍寶送給我。
每回我驚喜地打開時,他臉上的表情比我還驚訝。
如今想來,那些禮物不過是他隨手撿來的破爛,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清送過些什麼。
唯一像樣點的,是他剛下鄉那年用一個月的津貼在供銷社給我買的一瓶雪花膏。
我當時還心疼他亂花錢,為此跟他鬧了好幾天的別扭。
可沈嘉言隻是寵溺地笑著看我。
他說我傻,又說萬一將來他真發達了,我還是這麼摳門舍不得為自己花錢可怎麼辦。
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那是他對我的疼惜。
現在看來,他嘴裏的傻是發自內心的鄙夷。
在那一箱子未燒盡的信裏,沈嘉言嘲笑我傻的句子,不下幾十條。
我通宵給他趕織一件毛衣,他在信裏寫:“林晚秋這傻勁兒,真是沒誰了。”
他淋雨病倒,我把唯一的蓑衣給他披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背他去衛生所,他在信裏寫:“她那副蠢樣子,真是可笑至極。”
就連我依偎在他懷中,憧憬著回城後的生活,他都要在給朋友的信裏輕蔑地加一句:“林晚秋真是傻得沒救了,一個紡織廠女工,竟也妄想跟我回京市過好日子......”
哪怕隻是紙上冰冷的墨跡,我好似都能看到他落筆時那輕蔑又嘲諷的神情。
但都無所謂了,從今往後,我林晚秋的人生再不會有沈嘉言這個名字。
我繼續收拾,到最後包袱依舊空空如也。
我最後一次打量這個我住了兩年的家。
牆上是受潮後起了黴斑的舊報紙,板凳瘸了一條腿,床是用幾塊磚頭和一塊舊門板搭的......
日子稍稍寬裕時,我也曾想把這裏好好拾掇一下。
可沈嘉言總會攔住我。
他說等回了城,這些東西都得扔,瞎折騰沒用。
我信了他所有的借口,守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愚蠢地等待著一個永遠不會兌現的未來。
想到這些,我隻覺得索然無味。
我背起包袱,恰好車間主任打來了電話。
“小林啊,你的辭職信我批不了,這事兒你得親自去找新來的廠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