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燼撚著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頓,紫檀木珠子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罰俸半年?”她重複著這四個字,聲音輕得像歎息,眼裏卻淬著冰,“陛下這是......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啊。”
鳳儀宮的燭火被風一吹,在描金屏風上投下她扭曲的影子。
二皇子蘇戾跪在地上,錦袍前襟還沾著乾陽殿的龍涎香,膝蓋卻早已跪得發麻。
謝燼放下佛珠,緩步走到他麵前,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臉頰。
她的指甲染著鳳仙花汁,紅得像血:“罰你舅舅,是為了讓蘇徹放鬆警惕。你父皇的棋盤上,從來沒有‘棄子’,隻有‘沒用完的棋子’。”
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看向遠處的徹王府。
那裏燈火通明,隱約能看到北苑的梅樹影影綽綽——謝霜音就在那院裏,像顆不知何時會炸響的啞雷。
“蘇徹帶傷回朝,手握三郡兵權,又得了民心,現在動他,等於逼反北境。”
謝燼的聲音冷得像臘月的冰,“你父皇是想讓你忍,忍到蘇徹與三郡的關係出現裂痕,忍到......我們找到他的死穴。”
蘇戾攥緊拳頭,指節泛白:“他的死穴?他現在風光得很,連陸清婉都幫著他!還有那個謝霜音,不知廉恥的東西,竟然敢背叛謝家......”
“謝霜音?”謝燼忽然笑了,那笑容裏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她不過是蘇徹手裏的一把刀,等用完了,自然會被扔掉。倒是你,”
她轉過身,眼神銳利如刀,“連這點城府都沒有,怎麼跟蘇徹鬥?”
蘇戾被她看得一縮,低下頭:“兒臣知錯了。”
“知錯就好。”謝燼走到妝台前,拿起一支金步搖,步搖上的珍珠晃出細碎的光,“明日起,你去徹王府‘賠罪’,就說之前的誤會都是謝奎挑撥,你願與蘇徹‘兄弟同心’,共護大夏。”
“什麼?”蘇戾猛地抬頭,滿臉難以置信,“讓我去給他賠罪?”
“不然呢?”謝燼將步搖簪在發間,鏡中的自己依舊美豔,隻是眼角的細紋藏不住算計。
“你以為陛下輕罰我們,真的是放過我們?他是在看,看我們能不能壓住脾氣,能不能......比蘇徹更像個‘儲君’。”
她走到蘇戾麵前,俯身,聲音壓得極低:“拉攏他,是做給陛下看的。若他不識抬舉......”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鳳仙花汁染紅的指甲在燭火下閃著凶光:“那就讓他永遠留在長安。”
蘇戾的眼睛亮了:“母後有辦法?”
“謝舫雖然閉門思過,但京畿衛的指揮僉事,還是我們的人。”謝燼冷笑,“蘇徹不是喜歡帶傷逞強嗎?那就給他加點‘料’——比如,讓他的箭傷‘惡化’,神仙難救。”
她從妝台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塞到蘇戾手裏:“這裏麵是‘腐骨散’,無色無味,混在傷藥裏,三日見功。你去‘賠罪’時,順便‘關心’一下他的傷勢,親手把藥給他送去。”
蘇戾握緊瓷瓶,指尖冰涼。
他能想象到蘇徹毒發身亡的樣子,想象到自己登上儲君之位的風光,心臟忍不住狂跳。
“可是......陸清婉看得緊,韓烈也寸步不離......”
“蠢貨。”謝燼敲了敲他的額頭,“你不會讓謝霜音去送嗎?”
蘇戾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對!謝霜音!她現在是蘇徹的人,由她送藥,蘇徹絕不會懷疑!等蘇徹死了,再把臟水潑到她身上,說是她為了給謝家報仇,才下毒害死蘇徹!”
“這才像我的兒子。”謝燼滿意地笑了,“記住,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個謝霜音,換一個儲君之位,值了。”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吹得燭火劇烈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猙獰可怖。
蘇戾小心翼翼地將瓷瓶藏進袖中,仿佛藏著自己的錦繡前程。
他想象著蘇徹毒發時的痛苦,想象著謝霜音被千刀萬剮的下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母後放心,兒臣明日一定......‘辦好’這件事。”
謝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宮門後,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看向徹王府的方向。那裏的燈火依舊明亮,像一顆紮在她心頭的刺。
她知道,蘇徹不是那麼好對付的。這個從北境殺回來的六皇子,心思深沉得像不見底的寒潭,手段狠絕得像北境的餓狼。
拉攏?不過是緩兵之計。
斬草除根?才是最終目的。
她抬手,摸了摸鬢邊的金步搖,珍珠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幾分。
“蘇徹啊蘇徹,”她輕聲呢喃,聲音裏帶著一絲玩味,“你以為贏了落馬坡,贏了乾陽殿,就能笑到最後?”
“這長安的路,還長著呢。”
風卷著雪沫子灌進窗,吹滅了桌上的燭火。鳳儀宮陷入一片黑暗,隻有謝燼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像蟄伏在暗處的毒蛇,等著給獵物致命一擊。
而徹王府的北苑,謝霜音正坐在窗前,看著正院那盞溫暖的燈籠,她不知道蘇戾會來,更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場將她卷入其中的毒計。
明天,注定不會平靜。
蘇戾的“賠罪”,會是真心實意,還是暗藏殺機?謝霜音又會如何選擇?蘇徹是否早已料到這一切,布好了反殺的陷阱?
夜色漸深,長安的每一座府邸,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算計和殺意。
而這場圍繞著權力、仇恨和人心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誰會是最終的贏家?誰又會成為權力祭壇上的犧牲品?
答案,隻有等天亮了,才能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