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之墨搬來首日，打翻沈臨璟辛苦攢的儲糧罐，粟米粒撒了一地。

“哎呀，姝儀，都怪我笨手笨腳。”他懊惱跺腳眼圈泛紅。

李姝儀最厭惡浪費。

可對上柳之墨的眼神，她所有不悅化作無奈，上前牽起他手查看。

“手未傷著吧？我來收拾，下回仔細。”

語氣是沈臨璟從未聽過的溫柔。

搬來次日，柳之墨開始“更張”這個家。

他嫌棄屋裏物事“陳舊”、“有土氣”，指揮仆役把簾幕桌帷床單被褥全換了。

“沁沁，”他拿起沈沁床頭洗得發白針腳細密的布娃娃皺眉，“這個太舊了，棄了可好？叔叔給你買新絹人。”

沈沁毫不猶豫點頭，像丟穢物般扔掉布娃娃。

沈明立刻指著自己床上厚實棉被。

“之墨叔叔，這個也棄了。又厚又重難看死了，爹爹做的醜極了。”

柳之墨笑著抱起他。

“好，皆換掉。”

目光落在沈明身上舊棉襖。

“這衣裳也舊了，回頭叔叔給你做新的可好，用京中最時興的料子。”

沈明沈沁歡呼雀躍抱著柳之墨又親又叫。

“最喜之墨叔叔了。”

沈臨璟坐於角落小凳上手指微顫，剛斟好的茶水晃出漣漪。

那些被棄掉的玩偶被褥衣裳，填充物是他親手養蠶繅絲攢出的蠶絲。

現今，它們像穢物被丟棄。

沈臨璟終究見不得浪費，偷偷把物事收好贈予村中孤老。

晚膳時，柳之墨自然坐於沈臨璟常坐之位。

李姝儀與兩個孩子爭相往他碗中夾菜堆成小山。

“之墨叔叔布置屋舍辛苦，多用些肉補補。”

沈臨璟麵前白瓷碗中唯有一碗白飯。

李姝儀見沈臨璟未動筷，蹙眉順手從自己碗中夾幾根青菜放他碗中。

“你也用。”

她給柳之墨夾的是油亮紅燒肉，給他的隻有寡淡青菜葉。

沈臨璟看著碗中青菜無比諷刺。

他沉默避開青菜隻扒白飯。

李姝儀眉頭皺更深。

“你不是最喜食青菜，怎不用？”

沈臨璟抬頭目光掠過李姝儀衣袍袖口油漬。

她有潔癖衣冠一絲不苟，此刻卻為陪柳之墨下廚渾然不覺。

“之墨叔叔，”沈明突然開口撒嬌，“把肥肉予我吧，我不愛食瘦肉。”

沈臨璟一愣，沈明明明最厭惡肥肉。

再看柳之墨與李姝儀碗中，他們默契地把瘦肉挑予柳之墨，自己隻食肥肉。

多麼諷刺！

他操勞十載把最好予他們視而不見。

轉頭卻把另一個男子寵上天。

剛用完膳沈沁就拉住柳之墨手。

“之墨叔叔，去看料子吧，你說予我做新裙子的！”

兩個孩子簇擁李姝儀與柳之墨往外行。

窗外飄來仆人閑談。

“李將軍與柳公子才叫天造地設。看孩兒粘他那勁兒，若非當年沈臨璟橫插一足......”

沈臨璟攥緊碗筷指節泛白。

他默默收拾灶房狼藉早早熄燈躺下。

朦朧間房門被輕輕推開。

“尚未歇？”李姝儀低沉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沈臨璟睜眼借著微光看見她高大身影立於床邊。

“予你帶的。”她將一卷鮮亮料子放他被褥上。

沈臨璟心猛地漏跳一拍。

這是她首回予他帶物事？

“之墨挑的。”李姝儀補充道，聲音清晰，“顏色鮮亮些，你往後，莫鬧脾氣了。之墨獨自在此生活不易。”

沈臨璟剛升起的微弱暖意瞬間熄滅凍得指尖發麻。

原來又是安撫為了柳之墨。

昏黃燭光下他俊朗側臉在陰影裏線條分明。

李姝儀目光落在他臉上，似乎才首回發覺他麵容清俊。

“我不要。”沈臨璟聲音毫無波瀾，他把料子推回翻身背對她裹緊被子。

李姝儀愣在原地看他單薄倔強背影，心頭掠過一絲陌生異樣。

她立了一會兒最終甚麼也未說轉身帶門離去。

她一走房間陷入更深空寂冰冷。

隔日一早沈臨璟起身窗邊晨光讀書。

讀到一半後麵書頁被一隻小手粗暴撕爛。

是沈明。

他看著殘缺書頁猶豫一瞬首回踏進李姝儀書房。

書房整潔刻板像極了她本人一絲不苟。

他很快尋到要取的參考書。

伸手去取時手一抖夾在書中的精美硬質書簽掉落。

他彎腰拾起目光觸及書簽背麵熟悉蒼勁字跡。

“贈之墨，吾之摯愛。”

他呆立原地全身血液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