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了這具被掏空的屍體上。
他手上戴著一個翠綠的玉扳指,腰間掛著一塊雕工精美的龍紋玉佩。
窮困潦倒的我,何曾見過這麼多值錢的寶貝?
一股強烈的貪念,毫無征兆地、猛地從我心底最深處升騰而起,甚至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反正......反正他已經死了。這些東西留在他身上,也是一起爛在土裏。
我......我隻拿一點點,應該沒關係吧?
如果我能回到我自己的世界,隨便賣掉一件,都夠我活很久了!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遏製。
我如同鬼附身一樣,連滾帶爬地湊了過去。
我不敢看他那張恐怖的臉,隻是飛快地、用顫抖的手,將他手上的玉扳指、腰間的玉佩,全都粗暴地扯了下來。
我甚至不敢細看,就手忙腳亂地將這些戰利品全都塞進了我寬大的道袍懷中。
做完這一切,我心臟狂跳,像是做賊心虛。
我不敢再多看那具屍體一眼,抓起旁邊的鐵鏟,胡亂地將土刨進坑裏,將他與那張破草席匆匆埋了起來。
我甚至不敢把土踩實,隻是草草地掩蓋住,然後便像逃命一樣,逃離了這個罪惡的角落。
我躲在一處假山後麵,背靠著冰冷的石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懷裏幾件從屍體上扒下來的硬物,正硌著我的胸口,它們的冰涼和沉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剛才犯下的罪行。
恐懼、惡心、還有一絲不屬於我的、扭曲的興奮,在我心中交織成一團亂麻。
我不知道自己躲了多久,直到又一陣沉悶的鐘聲響起。
這一次,那些在道觀各處遊蕩的“師兄”們,再次停下了手中的一切,邁著僵硬的步子,朝著同一個方向彙聚而去。
是吃飯的時間了。
我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從昨天被抓到這裏,再到熬了一整夜,我早已是饑腸轆轆。但一想到那個被掏空的屍體,我就感到一陣反胃。
這裏的飯......能吃嗎?
可求生的本能最終還是戰勝了疑慮。
我需要體力,需要保持清醒,才有機會熬過剩下的兩天。
我咬了咬牙,壓低了身形,悄悄地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我們來到了一間寬敞的偏殿,這裏顯然是飯堂。裏麵擺著幾排長長的、漆黑的木桌,師兄們已經按照固定的位置,麻木地坐了下來,一言不發,整個飯堂安靜得像是一座墳墓。
我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很快,有負責分發食物的師哥,端著一個巨大的木盤走了過來,給我們挨個分發碗筷和食物。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木盤,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然而,當一個粗陶碗被重重地放在我麵前時,我卻愣住了。
碗裏,盛著滿滿的白米飯,上麵鋪著幾塊燉得爛熟、泛著油光的紅燒肉,旁邊還有一撮碧綠的青菜。
一股純粹的、濃鬱的肉香和飯香撲鼻而來,瞬間勾起了我腹中強烈的饑餓感。
這......這是正常的飯菜?
我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旁邊其他師兄碗裏的東西,竟然也是一模一樣的飯菜。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在眼前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認它就是一塊普通的、甚至可以說燉得相當不錯的豬肉。
我再也忍不住,試探著將這塊肉送進了嘴裏。
肉質軟爛,醬香濃鬱的味道在味蕾上炸開。
是正常的!
這一刻,一股巨大的、荒謬的安心感席卷了我,我差點激動得哭出來。
我不再有任何猶豫,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在這座處處透著邪異和恐怖的道觀裏,這碗熱氣騰騰、再正常不過的紅燒肉蓋飯,簡直就是無上的美味和恩賜。
我一邊大口扒著飯,一邊偷偷觀察著其他師兄。
他們吃飯的動作,也和他們幹活時一樣,機械、麻木、沉默。
吃完這頓飯,我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我自然不想回那個冰冷的修煉室,更不想去麵對那本散發著惡臭的人皮邪書。
我升起了一個無比強烈的念頭:逃跑!
道觀的大門就在那裏,並沒有上鎖。
周圍也沒有任何守衛,那些行屍走肉般的師兄們,隻會在鐘聲響起時,才會像提線的木偶一樣行動。
機會就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臟,悄悄地朝著道觀大門的方向挪動。
一步,兩步......
當我的手已經準備好要去觸碰門環時。
一股冰冷刺骨、能穿透骨髓的惡意,毫無征兆地從我背後襲來!
如芒在背!
那不是錯覺,而是一種無比清晰的、帶著實質性殺意的鎖定感!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瞬間僵在原地,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後背。
我毫不懷疑,隻要我再敢有任何逃跑的企圖,下場絕對比被做成燈籠還要淒慘。
我果斷放棄了這個找死的想法,僵硬地轉過身,遠離了這扇象征著希望的大門。
無事可做,修煉又是不可能修煉的。
我再次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道觀裏遊蕩起來。
我必須摸清這裏的每一寸土地,也許就能找到一線生機。
從剛開始的恐懼和驚悚,在經曆了被掏空的屍體和活死人般的師兄後,我竟然詭異地開始麻木了。
我像是進入了一種應激後的鎮定狀態,反而更能冷靜地觀察這個魔窟。
我繞著道觀的外圍行走,想要查看整個道觀的布局。
然而,當我走到道觀後山,試圖繞過主殿,去看看後麵是什麼時,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我麵前。
是清風。
他像是從陰影裏長出來的一樣,擋住了我的去路。
“此乃禁區,不得入內。”他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道,渾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並不看我。
我心中一凜。禁區?越是禁區,裏麵隱藏的秘密就越重要。
我臉上不敢表露分毫,隻是順從地了然點頭,假裝一副聽話的樣子,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後轉身離開。
但我已經用眼角的餘光,將這個通往後山深處的路口,死死地記在了心裏。
既然此路不通,我便換了個方向,繼續我的探索。
很快,一股混雜著草藥、硫磺和一絲焦糊血腥的怪異氣味,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循著氣味,來到了一間偏僻的石室前。
石門虛掩著,裏麵透出暗紅色的火光。
這裏是......煉丹房?
我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透過門縫向裏窺探。
隻見房間中央,一座巨大的、通體漆黑的煉丹爐正熊熊燃燒著,爐火卻不是正常的橘紅色,而是透著一股邪性的幽綠色。
一個身形瘦削的弟子正背對著我,麻木地往爐子裏添加著各種我根本不認識的、形狀扭曲的藥草。
就在這時,他轉過身,從旁邊一個木盆裏,抱起了一個東西。
看清那東西的瞬間,我幾乎咬碎了自己的舌頭!
那是一個尚在繈褓中的活嬰!
他正在熟睡,粉嫩的小臉上還帶著一絲安詳的笑意,小嘴微微咂動著,似乎在做什麼美夢。
然而,煉丹的弟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就像扔一塊木炭或一樣,隨手就將這個熟睡的活嬰,投入了熊熊燃燒的幽綠色丹火之中!
嬰兒香甜的睡夢瞬間被極致的痛苦打斷。
“哇啊啊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煉丹爐內炸響,穿透了石牆,刺入我的耳膜,更刺穿了我的靈魂。
我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都凝固了。
然而,麵對如此殘忍血腥的景象,煉丹的弟子,卻是一臉的麻木。
他對爐中撕心裂肺的慘叫充耳不聞,隻是麵無表情地拿起一把鐵扇,機械地扇著風,控製著爐火的大小。
在他的世界裏,這隻是煉丹過程中,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步驟。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胃裏翻江倒海,之前吃下的紅燒肉混合著胃酸猛地湧上喉嚨。
我再也忍不住,轉身扶著冰冷的石牆,劇烈地幹嘔起來,卻什麼都吐不出來,隻有膽汁的苦澀在口腔中蔓延。
跑!
這一個念頭,如同求生的本能,瞬間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緒。
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轉過身的,是如何邁開腳步的。
我隻知道,我必須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將活嬰當柴燒的煉丹房,離開這座用人臉做燈籠的魔窟!
我像一頭瘋獸,在陰森詭異的回廊裏狂奔。
我不知道方向,也無暇去看來路。我的肺像要炸開一樣,灌滿了混雜著血腥與腐臭的冰冷空氣。
那些掛在廊下的“人臉燈籠”,在我飛速掠過時,活了過來。
那些扭曲的麵孔上,一雙雙凸出的眼球,齊刷刷地隨著我的身影轉動。他們的嘴角咧開,像是在對我進行一場無聲的、幸災樂禍的嘲笑。
我要回家!我必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