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瘋似的衝向道觀大門。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壓倒了一切,壓倒了對恐怖“神胎”的畏懼,壓倒了《沸身飼神篇》在體內引發的灼熱與奇癢。
近了,更近了!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這扇鐫刻著繁複花紋的巨大木門就在眼前,隻要穿過它,隻要能回到門外的世界。
希望,如同黑暗地牢中透進的一縷天光,刺眼卻又令人瘋狂。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門板時,異變陡生!
“嘎......吱......呀......”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響起。
我駭然地抬頭望去,隻見大門正中心,那塊本應是裝飾用的、栩栩如生的獸麵浮雕,竟然......動了!
它緊閉的、由石頭雕刻而成的眼皮,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向上掀開。
灰塵簌簌落下,露出的不是冰冷的石胎,而是一對充滿了戲謔與暴虐的、閃爍著幽光的渾濁眼球!
那對眼珠死死地鎖定了我的身影,浮雕的嘴角也隨之咧開一個誇張到猙獰的弧度,露出了裏麵同樣是石頭材質,卻鋒利如鋸齒的牙。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雙腳如同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小子,”
“在真人沒生氣之前,我勸你,趕快回去。”
它的嘴唇開合著,每吐出一個字,都帶著一股腐朽的惡臭。
“如果不是真人吩咐過,不準動你。”
它巨大的眼珠向下瞥了瞥,打量著我全身的血肉,眼中閃爍著不加掩飾的渴望:“剛才在你衝過來的時候,我就忍不住了,早就把你一口吞了。”
伴隨著話語,一滴滴粘稠的、如同唾液的液體,從它石雕的嘴角滴落,砸在下方的白骨路上,發出了“嗤嗤”的、如同強酸腐蝕般的聲響。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徹底擊潰了我剛剛燃起的最後一絲希望。
這個道觀,連大門都是活的!是個吃人的怪物!
我強壓下轉身就跑的衝動,因為我知道,在它麵前,我根本無路可逃。
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顫抖,幾乎不成語調:“你......你吃了多少人了?”
“嗬。”
浮雕發出一聲輕蔑的、如同磨盤轉動的幹笑:“多少?我記不清了。反正,每一個和你一樣,自作聰明想要逃出去的,基本上都進了我的肚子。”
它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條長滿了苔蘚的舌頭,貪婪地舔舐著自己猙獰的嘴角:“不得不說,你們這些人的味道,比那些送來的祭品要鮮美得多。”
我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原來,那些失蹤的、試圖反抗的弟子,下場竟是如此!
“天生道骨......”
浮雕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那對渾濁的眼球裏,貪婪之色幾乎要溢出來:“真是極品的材料,香氣都快透出來了。小子,你的肉肯定很好吃,比我以前吃過的所有東西都好吃!”
我被它看得渾身發毛,感覺自己就像是砧板上一塊肉。
我苦笑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出去?”
浮雕的語氣變得冰冷而不耐煩:“沒有真人的命令,你們任何一個人,都必須老老實實地待在道觀裏,否則萬一地下的東西出來,沒生人鎮壓可不行。”
我渾身一顫,急忙想要追問。
“不行......我忍不住了......”
浮雕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整個大門都隨之發出“咯咯”的怪響。
它的聲音變得癲狂而急促,大量的口水從它嘴裏不受控製地流淌下來,將地麵腐蝕得一片狼藉。
“你好香......太香了!”
它死死地盯著我的雙腿,眼神裏充滿了瘋癲與掙紮:“真人沒讓我吃掉你整個......可是......可是,隻吃你一條腿......應該沒關係吧?對!一定沒關係的!我就嘗一嘗,嘗一條腿就行!”
在這一刻,我的臉色劇變。
“跑!”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我的腦海中炸響。我不再有任何奢望,不再思考任何出路,唯一的本能就是遠離這個即將對我下口的怪物!
我猛地轉過身,用盡全身力氣向著道觀深處狂奔而去。
我不敢回頭,甚至不敢用餘光去看那扇門,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後一股貪婪、暴虐的視線像毒針一樣死死地釘在我的後心上。
“想跑?”
身後傳來了浮雕氣急敗壞的咆哮。
緊接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拉伸聲和石塊碎裂聲從背後傳來。
我隻覺得一股腥風猛地從腦後襲來,帶著濃鬱的銅鏽味和令人作嘔的涎水腥氣!
我下意識地向旁邊猛地一撲,整個人狼狽地滾倒在地。
就在我倒地的瞬間,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幅足以讓我永生難忘的恐怖畫麵:
浮雕的脖子,竟然像蛇一樣被拉長了十幾米,從大門上一直延伸到我剛才所在的位置。
它的巨口大張,鋒利的銅牙“哢嚓”一聲在我剛剛滾開的地方狠狠咬合,將路麵都咬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擊不中,拉長的脖子像一根擁有生命的金屬巨蟒,猛地一甩,再次朝著我倒地的位置閃電般噬來,目標正是我來不及收回的小腿!
完了!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出急速放大的、流淌著涎水的猙獰巨口。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女人聲音,從主殿的方向悠悠傳來:
“放肆!”
那條已經伸到我小腿前不到半尺的青銅巨蟒,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間僵在了半空中。
瘋狂猙獰的浮雕臉上,貪婪和暴虐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恐懼。
它的黃色眼珠驚恐地轉向主殿的方向,拉長的脖子開始劇烈地顫抖。
“真......真人饒命!” 浮雕嘶啞的聲音此刻充滿了諂媚與哀求:“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
然而,它的話還沒說完。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活物能發出的慘叫,猛地從浮雕口中爆發出來。
在我的注視下,浮雕和它拉長的脖子,像是被投入了無形的烈焰之中。
它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內部瓦解,灼熱的光芒從裂縫中透出。
僅僅一息之間,那個剛才還凶威赫赫、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怪物,就在這聲慘叫中,連同大門上它原本的基座,徹底化為了一捧飛揚的、灰黑色的塵埃,飄飄灑灑地落在了地上。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衣衫,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我僵硬地抬起頭,看到玉鼎真人正邁著優雅而從容的步子,從主殿的陰影中緩緩走了出來。
她依舊是那副仙風道骨、容顏絕美的模樣,臉上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她走到我麵前,看了一眼地上那捧新鮮的灰燼,又看了看驚魂未定的我,朱唇輕啟,聲音輕柔得像是在陳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
“鎖不聽話,就要換掉。”
“人,也該如此。”
我渾身猛地一顫,一股比剛才被怪物追殺時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間席卷了全身。
我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急忙喊道:
“師尊!師尊饒命!徒兒知錯了!徒兒再也不敢了!”
玉鼎真人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地看著我,那雙美麗的眼眸裏,古井無波,沒有絲毫憐憫,也沒有絲毫怒意,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淡漠。
片刻後,她收回了目光,對我這副卑微求饒的醜態失去了興趣。
她拂了拂衣袖,沒有再看我一眼,便轉身邁步,悠悠然地向著主殿走去,隻留給我一個清冷而決絕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