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的醫院走廊。
蘇清遠攥著手機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掐進掌心,一遍遍保佑著。
急救室的紅燈突然滅了。
穿白大褂的醫生摘下口罩,搖了搖頭。
“病人突發心梗,送來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啪”的一聲,手機從蘇清遠手裏掉在地上。
他的腿像被抽了骨頭,順著牆慢慢滑下去。
“都是你這個喪門星!”
村長臉上的皺紋都擰成了疙瘩,拐棍頭戳在他腳邊的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要不是你跟段智雅鬧離婚,他能去跟你奶奶告狀?你奶奶能被氣出心臟病?”
“就是!”
旁邊的村支書叉著腰,唾沫星子濺到蘇清遠臉上。
“當初要不是段智雅帶你去城裏,你現在還在村裏織土布呢!”
“人家給了你好日子,你倒反過來咬人家一口!”
“造孽啊。”
不知誰歎了一句,周圍的人跟著附和,像一群嗡嗡叫的馬蜂,圍著蘇清遠轉。
他縮在牆角,抱著膝蓋,把臉埋進臂彎裏。
奶奶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清遠,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找奶奶,奶奶給你煮糖蛋。”
他突然抬起頭,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你們知道什麼?是段智雅出軌!是她先提的離婚!”
“閉嘴!”村長大喝一聲,拐棍重重砸在地上。
“段智雅是什麼人?她給咱們村修了公路,讓咱們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你個小夥子,竟敢汙蔑她!”
蘇清遠看著周圍一張張熟悉的臉,此刻都像看仇人一樣看著他。
他突然笑了,笑聲像被掐住脖子的貓,難聽極了。
“原來在你們眼裏,她是救世主,我就是她的附屬品。”
“你們忘了嗎?是我把祖上傳的金絨花手藝教給段智雅的!”
“是我跟她說,要把村裏的女人組織起來,一起做非遺產品!”
“是我在祠堂發誓,要讓咱們村的手藝傳下去!”
“夠了!”
張叔上前一步,手指戳在蘇清遠的額頭上。
“你奶奶都死了,你還在這兒嘴硬!”
“段智雅說了,要是你乖乖跟他回去,她就不跟你計較!”
蘇清遠一把拍開他的手,站起身來。
“我就算死,也不會跟她回去!”
周圍的人突然安靜了。
村長盯著他看了半天,搖了搖頭。
三天後,奶奶的葬禮在村後的山坡上舉行。
風卷著燒紙的灰,像黑色的蝴蝶,繞著墓碑飛。
蘇清遠跪在地上,把奶奶生前最喜歡的墨菊放在墓碑前。
遠處傳來皮鞋的聲音,他抬頭,看見段智雅挽著林若晨站在陽光下。
蘇清遠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
他的眼睛腫得像桃子,卻還是盯著段智雅:“你來做什麼?”
“來看你笑話。”段智雅笑了,煙圈飄向蘇清遠。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要是你乖乖聽話,你奶奶也不會死。”
蘇清遠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掐進手心。
“段智雅,你還是人嗎?奶奶以前待你像親孫女,你居然。”
“別跟我提你奶奶。”
段智雅打斷他,眼神裏的不耐煩像把刀。
“要不是她攔著我,我早就把東西機械化了。”
“你看看現在,那些老東西還在用手織布,效率低得要死!”
“你要違背祖訓?”
蘇清遠瞪大眼睛,聲音發抖。
“咱們當初在祠堂發過誓,要守住手工織布的手藝!”
“祖訓?”
林若晨突然笑了,翻著白眼擺弄袖扣。
“都什麼年代了,還祖訓?機械化是必然趨勢,你以為靠你們這些老掉牙的手藝,能賺幾個錢?”
段智雅上前一步,湊到蘇清遠跟前,聲音裏帶著得意。
“我告訴你,公司馬上就要引進全自動織布機了。”
“隻要把你那點破手藝寫成程序代碼,就能批量生產。”
“到時候,我能賺的錢,比現在多十倍!”
“你瘋了!”蘇清遠抓住她的胳膊,指甲掐進她的西裝麵料。
“村裏的人都靠手藝吃飯,你要是改成機械,他們怎麼辦?”
“怎麼辦?”
段智雅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
“關我什麼事?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蘇清遠看著她的臉。
曾經的段智雅,穿著洗得發白的裙子,蹲在他家門口。
“清遠,我幫你挑水,你教我做花好不好?”
現在的她,眼神裏全是貪婪,像隻餓了很久的狼。
“段智雅,你變了。”他輕聲說。
“是你沒變。”
段智雅摸出打火機點煙。
“你還是那個隻會織土布的村夫,而我,已經是身價千萬的企業家。”
“所以你就出軌?就背著我離婚?就汙蔑我?”
蘇清遠突然提高聲音,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
“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圈養的鳥,對吧?”
段智雅的笑容突然變冷。
她揮了揮手,身後的兩個保鏢立刻上前,抓住蘇清遠的胳膊。
他掙紮著,嘴角被磕在旁邊的墓碑上,滲出鮮血。
“段智雅,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
段智雅走到他跟前,用煙頭指著他的臉。
“你不是不願意交手藝嗎?那我想想辦法。”
她轉頭對保鏢說,“去,把他奶奶的棺材打開。”
“不要!”
蘇清遠尖叫起來,掙紮著想要撲過去,卻被保鏢按住肩膀,動彈不得。
他看著幾個男人拿著撬棍走到奶奶的棺材前。
撬棍插進棺材蓋的縫隙,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段智雅,你不是人!”
他喊著,眼淚混著泥土,把臉弄得臟兮兮的。
“奶奶已經死了,你還要糟蹋她的屍體?”
“糟蹋?”段智雅笑了。
“我隻是想讓你明白,跟我作對的後果。”
她蹲下來,湊到蘇清遠跟前,聲音裏帶著威脅。
“要是你不把手藝寫下來,我就把你奶奶的屍體扔到山上去,讓野狗啃了。”
蘇清遠看著她的眼睛,裏麵沒有一絲溫度。
他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的話。
“清遠,要是有人欺負你,就跑,跑得越遠越好。”
可現在,他連跑的地方都沒有。
“我寫。”他輕聲說,聲音裏的絕望像浸了水的棉花。“我寫。”
段智雅的笑容立刻綻放開來。
“把他帶到書房去。”段智雅對保鏢說,“直到他寫完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