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弱冠禮那天,安平侯府莫名燃起一場大火。
賓客中金光寺的了塵國師斷言,我命格克父,這場天火便是預警,若不從宗譜除名,父親性命堪憂。
父親謝安邦慨然道:“我安平侯的子嗣,豈能依靠祖蔭!當學冠軍侯,沙場立功!”
他看向跪在一旁的弟弟謝承鈞:“你弟弟將來,亦是如此!”
繼母林婉兒噙著淚,顫聲相勸:
“無疾,你要為你爹的性命著想呀!放心,你爹和我父家丞相府,定會暗中護你!”
十五歲的弟弟更是跪在我麵前,哭得撕心裂肺:
“大哥,為了父親,求你了!待我及冠,必追隨大哥的腳步,絕不貪戀富貴!”
一場戲,演得天衣無縫。
我被他們說服,褪去錦衣,換上戎裝,被送往最苦寒的北境軍營。
可我前腳剛走,後腳京中便傳來消息。
父親上奏,請封弟弟謝承鈞為安平侯世子。
繼母動用宰相門楣,為他請來文淵閣大學士為恩師。
而他,正安然坐在國子監中,與一眾王公貴胄同窗。
他們以為我在北境必死無疑,卻忘了我的身上同樣流淌著母族鎮國公一脈的血液。
北境不是我的墳墓,恰恰是我的騰飛之所!
......
聽到京城那些消息時,我正縮在去北疆的官道上,一個叫“龍門驛”的地方。
夜裏冷,大通鋪裏擠滿了換防的兵卒,汗臭和腳臭混在一起,熏得人頭疼。
父親嚴令,不許我暴露身份,隻當一個無名小卒去邊關磨礪。
所以我現在,隻是個沒人注意的新兵蛋子。
驛站管事的劉千總,和我這支部隊的軍官是老相識。
兩人就著火堆喝酒,邊喝邊聊。
“老哥,聽說了嗎?京城裏現在最出風頭的,就是安平侯府的二公子,謝承鈞!”
劉千總喝了口酒,眉飛色舞。
“嘖嘖,不得了!不僅被送進了國子監,還拜了文淵閣大學士做老師,前途無量啊!”
我渾身一僵。
父親不是說安平侯子嗣不靠祖蔭嗎,卻為何如此盡心地替謝承鈞鋪路?
軍官打了個酒嗝:“那他家那個大的呢?我怎麼聽說不但被趕出侯府,連宗譜都把他削除了。”
劉千總壓低聲音:“同人不同命啊。安平侯府那個嫡長子,現在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
周圍的兵卒們發出一陣哄笑。
“肯定是幹了什麼偷雞摸狗的醜事,才被趕出來的!”
“我猜是個傻子,留著也是丟人現眼!”
“侯府的公子,淪落到這地步,活該!”
我咬著牙,把頭埋得更深,生怕被人看出什麼。
劉千總又喝了一口,聲音更低了,用洞悉一切的腔調繼續說道:
“這裏麵的門道深著呢。安平侯能有今天,靠的是誰?是他那個早死的夫人,鎮國公的女兒。”
“現在續弦的這位,可是當朝宰相的千金。”
“這枕邊風一吹,前頭留下的那個種,自然就礙眼了。”
我實在忍無可忍,在角落裏小聲說了一句:
“是金光寺的了塵國師算出來的,說侯府嫡長子命格克父,隻能從宗譜上除名......”
劉千總轉身朝我這邊啐了一口。
“你個小兵崽子知道個屁!”
他轉向一起喝酒的軍官,意味深長道:
“我可是聽說,金光寺那個了塵國師,跟宰相府走得可不是一般的近。”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在心裏生根發芽,再瘋狂地長成參天大樹。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懷裏的一樣東西。
那是我臨走前,繼母林婉兒哭著塞給我的親筆信。
她說,信是寫給北境雁門關主將高順的。
她在信裏千叮嚀萬囑咐,讓高順務必把我當親侄子一樣照拂。
這封信,是我在絕境中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