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同誌，這是我父親，荔城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

冬日夜幕降臨，荔城又開始簌簌下了雪花。

玻璃窗起了薄薄一層霧，教人看不清醫院職工家屬院外是什麼光景。

宋思夢收拾了下自己。

在水果攤掏幹淨兜，買了三斤國光蘋果和四斤橙子上門拜訪，乖巧站在木茶幾前。

屋內，趙大山熱情地打破寂靜，給宋思夢倒了杯熱水。

他和宋思夢也算經曆過生死的共患難關係了，不忍心看宋思夢這個基層的好苗子被浪費。

所以一路好說歹說，將人拽回家引薦給院長父親。

如果說抓住時代機遇，是宋思夢穿書後生出的夢想。

那做醫生，就是女人一直不變的理想！

所以宋思夢來了。

趙大山扶了扶鏡框介紹，“爸，這是宋思夢宋同誌。她診病很有一套，是個難得的人才。”

趙京立不知道醫院發生的事情。

他吹了吹搪瓷杯裏的熱氣，漫不經心觀察宋思夢。

不怪他用有色眼鏡看人。

眼前的小女同誌，穿著時髦，膚白貌美。

這樣瞧著嬌嬌弱弱紮眼的女人，哪裏像醫療人才？

“哼，什麼人才？不就是個靠外貌尋找跳板，混鐵飯碗的花瓶......”

趙京立腹誹，鼻息重重呼出氣。

須知，他們醫療行業和人命相關，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染指。

板著臉說教，“你這傻小子，腦子一根筋。”

“就算要引薦，按規矩也得在醫院。”

“你一刻也等不了的帶人回家，你讓鄰居們怎麼看？”

“而且你這樣貿然帶女孩子回家，就不怕人家被罵不知檢點？”

趙大山沒聽出父親埋怨的弦外之音。

羞愧地低頭，“爸，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夠周全。”

“不過我保證，宋同誌真的是個基層醫療人才！”

他拍著胸脯正派說道，“眼下我和宋同誌風華正茂，正是投身建設國家的最好時候！”

“為了華國基層醫療的發展，您可不能放過宋同誌，一定要幫她從醫啊！”

為了證明宋思夢的能力，趙大山故意省略遇到逃犯的內容，講述宋思夢是如何一步步判斷患者得了代謝性堿中毒。

聽了這些，趙京立仍舊不改偏見。

對宋思夢的醫療知識，持懷疑態度。

可自家傻兒子說話又紅又專，倒顯得他思想齷齪。

將矛頭轉移到宋思夢身上，“小宋同誌，你怎麼確定患者是堿中毒？你不怕誤診？”

宋思夢嘴角抽了抽。

她腦子沒趙大山那麼直板，發現趙京立對她的印象並不好。

但宋思夢不會因為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浪費眼前可以把握的機會。

關於誤診——

她在現代本碩博連讀十年。

因為十年如一日對自己高要求，誤診率是同期生中最低的存在。

誤診，她自然怕。

不過紮實的專業技能，早已賦予她堪比機器精密的判斷力。

可惜，屬於現代的光輝事跡，魂穿後一切歸零。

不能作為敲門磚使趙京立信任。

“可能是天賦吧。我從小對醫學書過目不忘。”宋思夢找了借口。

趙京立不屑嗤笑。

他最看不起走關係拿崗位的人。

平時家屬院裏有人拿錢買崗位，他背地裏不知罵了對方多少次敗壞社會風氣！

如今宋思夢敢利用自己兒子，謀取進醫院崗位的利益？

真是撞到槍口上！

“天賦？”趙京立怒斥，“小宋同誌，你未免太過狂妄！”

“你可知道你所謂的天賦根本經不起推敲？”

“沒有經過長年累月的醫科學習和實踐，你怎麼敢肖想，又怎麼配進醫院工作？”

“醫生不是一門職業，而是一份使命與天職。”

“你口中的過目不忘，是對病人的不負責，更是對自己極度自信的惡劣！”

宋思夢被罵得狗血淋頭。

眼角瞥見人造革沙發旁的書櫃，那裏陳列了一整套紅殼《毛選》和滿滿當當的醫學專著。

意識到老頭和趙大山或許是一脈相承的，既具有無產階級的世界觀和高尚的道德品質，又掌握著自身專業知識和技能的憤青。

這樣的人，對她不會有針對性的惡意。

隻是單純地看不起自認為沒用的人。

覺得她專業上什麼也不會，會臟了醫生這個行業而已。

宋思夢抿唇。

一板一眼證明自己的實力：

“趙院長您誤會了，我是真有天賦，不是誇誇其談。”

“就好像我看了眼您的雙手，我就知道您是得了化膿性滑囊炎。而趙院長日理萬機，沒將手傷當回事，目前似乎隻將它當作簡單的手背感染對待。”

話落，趙京立輕視的表情收斂。

能說出化膿性滑囊炎。

看來麵前的小女同誌，的確具備相關醫學知識。

他蜷縮伸展著手指，狐疑盯著宋思夢。

“你確定我是滑囊炎？不是什麼手背感染？”

宋思夢點頭，“對。”

臨近年關，雪天路滑，趙京立這幾天在醫院連軸轉，做了二十幾台骨科手術。

可能是因為太忙的緣故，他拇指腫脹，不能往外伸展和伸直。

為了對手術病人負責，他今天特地請了一天假休息。

宋思夢嚴謹分析：

“第一，趙院長您的手掌側有細小擦傷，剛剛您喝水的時候，我看見了。”

“因為人的手掌皮膚比手背厚和堅韌，角質化比較明顯。”

“所以擦傷後引起的細菌感染，皮下膿腫很難向掌麵潰敗。這類通過淋巴管或直接反流到手背側的細菌引起了手背腫脹，極易會被誤診為手背感染。”

宋思夢指了指趙京立均勻腫脹的手指說：

“第二，冬日室內燒了煤爐，溫度是比外界高沒錯，但您沒必要隻穿薄薄一層毛衣。”

“結合您語氣有些急躁，我猜測，您現在已經出現了發熱和頭痛的急性炎症表現。”

“第三，您之前拿搪瓷杯的時候，拇指腫脹微屈，小指被動伸直。這是化膿性滑囊炎的臨床表現。”

由於手部腱鞘位置特殊，和滑囊還有筋膜間隙相互溝通。

一旦感染，可能會蔓延全手，甚至前臂。

最嚴重的情況，會因並發症導致截肢。

作為一個荔城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

截肢，職業生涯無疑會遭到毀滅性打擊。

出於對前輩的尊敬，宋思夢建議道，“趙院長，荔城醫療資源緊張，我想以您的資曆，應該早就知道自己得了滑囊炎，隻是不願意去理會罷了。”

“不過我還是建議您，今夜去做個手術。”

“畢竟，化膿性滑囊炎光靠休息，治不了本。將病拖得越來越嚴重，不是明智行為。”

一連串的專業知識說完。

趙京立鼻子悶悶哼了兩下，沒繼續說教。

算是認同了宋思夢的判斷。

趙大山觀察力沒那麼細微，但他知道化膿性滑囊炎並發症的危險。

他焦急坐到趙京立身旁，“爸？”

“你怎麼生了病也不告訴我？手術，今夜必須做手術！”

“我現在打個電話給醫院，讓醫生給您加班。”

趙京立伸手握住兒子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正色注視宋思夢，知道自己之前看輕了宋思夢。

挑眉問，“小宋同誌，你會做這個手術嗎？”

“我會。”

趙京立點頭，說一不二地從沙發上起身。

“好。那今夜，由你為我操刀，切開傷口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