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荔城冰山路。
軍人們環環堵住道路全部出口,深綠色軍服隱匿在黏稠的夜色。
幾個武警豎起橡膠色盾牌,為受傷的兄弟隔絕出逃犯的視野盲區,充當一定的安全地帶。
冬夜大雪飄落,重新覆蓋在皚皚白雪上。
地上一些被溫熱鮮血融化的部分積雪,再次披上打了補丁的雪衣。
白色桑塔納衝出茂密的樹林,停在靠近火車站附近的居民區冰山路。
“首長,是咱們首長來了!”周建打起精神,振臂高呼。
沒幾秒,軍人們瞬間凝聚軍心,雙眼炯炯有神。
傅景深下了車,“情況怎麼樣了?”
周建回答,“王臥虎重傷我們幾個兄弟後,他跑到了前方一處居民家裏。”
“我們走訪過附近群眾,那處人家有今天剛回城的一家三口。”
傅景深皺著眉,“不是通知公安部門,讓返鄉群眾先住到旅館裏?”
周建左右為難,“離除夕夜也就五天時間,荔城旅館容納不了那麼多返鄉群眾。而且旅館哪有家裏住得舒服......部分群眾抱有僥幸心理,弟兄們攔不住。”
傅景深觀察起附近地形,王臥虎躲進去的人家,是擁有二層樓的自建房。
二樓前麵的房間亮著,窗簾處沒有照出房間往來的人影。
王臥虎沒有再次開槍,初步判斷屋內的人大概率還活著。
二樓後麵的房間對著山,山與居民區之間,是一條長長的火車軌道。
周建始終跟隨著傅景深的視線,補充道,“後山我們埋伏了人手。”
傅景深淡淡應聲,問道,“找到最佳射擊點了嗎?”
“受挾持者家中是二樓,不管是後山還是前麵一排的居民區,隻要等待,都能找到足夠一擊斃命的角度。”
周建解釋,“王臥虎十分謹慎。”
“每回掀開窗簾一角觀察外界地形,他都讓挾持者夫婦觀察,我們不好下手。”
傅景深點了點頭,解下軍綠色大衣,往靠近火車軌道的居民區盡頭走去。
周建問,“首長,您去哪?”
“爬樓。”
傅景深言簡意賅,“這裏的每戶自建房,大多房頂相連。”
“部分房屋因中間有小道,房頂相差兩米左右的距離。如果助跑,隻要腳底不滑,完全能跳過道路間距。”
“受挾持者的家位於其中一條小道的頭間,隻要躍上屋頂,拿開其中一片房瓦,就能觀察到逃犯所在,尋找最佳射擊點。”
周建想勸傅景深,“首長,現在在下雪,助跑會不會太危險了?”
傅景深冷笑,一百枚子彈和五枚手榴彈丟失鬧得人心惶惶。
上頭下了最後通牒,二王年前,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要是怕危險,陷入危險的就會有更多人。
宋思夢主動下了車,桑塔納隔音效果並不好。
有武警守在橡膠盾牌處,雙手揣在兜裏,急得跺腳抱怨,“怎麼還不來?”
“醫務人員要是再不來,我幾個弟兄就死了!”
宋思夢手心的血止住了,結痂。
她走到盾牌那裏,熱心地問起來,“我是醫務人員,傷者目前怎麼樣了?”
武警上下打量了下宋思夢,也不管人家是孕婦,急得將人推到傷者身邊。
罵道,“人命關天,你既然是醫生,怎麼不早點來?!”
“要是我幾個弟兄們沒了命,我一定讓組織下令,命令醫院對你做出嚴厲處罰!”
宋思夢解釋,“我已經第一時間下車了。”
武警知道自己口不擇言,但是根本沒心情照顧宋思夢的情緒。
他質問道,“就你一個人?沒帶醫療工具?”
“剩下的人還在路上,我是偶然遇上了傅首長,才得以先一步趕到冰山路。”
宋思夢半蹲在幾個受傷的武警身邊。
大家的槍傷都很嚴重。
有人頸總動脈出血,子彈劃過頸間,血量決堤咕嚕咕嚕往外冒。
由於沒有醫療人員,隊友隻能胡亂按壓兩側頸動脈,進行手動止血!
宋思夢瞳孔驀然縮了縮,製止,“你不能這樣按!”
“如果救治不當,頸總動脈大出血會在幾分鐘內迅速死亡。”
“你要向後頸椎橫突處按壓!用盡全身力氣,用整個手掌根部雙手疊加,直接按在傷口出血點上。”
“像我這樣,按這裏。”
宋思夢用自己的後頸椎橫突處進行教學按壓。
她和死神賽跑,“隻要不過度扭曲頸部,你不要怕傷者脖子受不了壓力,不要怕傷者失血過多,更不要時不時地鬆開手去看血有沒有止住。”
“持續、不間斷的壓迫才是止血的關鍵!”
宋思夢左右看著四周,試圖找到能止血的物品。
這裏沒有任何醫療用品,沒有戰鬥止血帶,沒有止血敷料,沒有紗布卷。
宋思夢飛快跑回到車上,去取幹淨和盡可能柔軟的內衣,將內衣布料緊緊塞進傷口深處!
試圖用物理性填塞和增加壓力止血。
沒一會兒,一個年輕的隊員眼睛一亮,“失血速度還真減緩了!”
宋思夢始終沒有鬆懈。
全力搶救道,“讓傷者平躺,減少腦部供血需求,避免體位性血壓變化。”
“來幾個人,抬高傷者下肢,增加回心血量。”
“另外,在醫院的車輛來之前,千萬!千萬不要移動傷者!”
這時,另一個武警隊員求助道,“醫生,你來看看我兄弟。他和逃犯肉搏,奪槍失敗後,被逃犯順手拿尖銳冰棱刺進了心臟!”
“他失血過多,我剛剛喊他,他已經不會應人了!”
武警隊員維護社會穩定,見過不少大風大浪。
可現在麵對平時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生死,說話間還是不自覺帶有了哭腔。
宋思夢快速蹲在地上,掀開傷者上衣,檢查傷口。
傷者心包裂口較大。
因為心包裂口不易被血凝塊阻塞,所以大部分的出血都會流入胸腔——
也就是說,傷者目前已經失血性休克了。
宋思夢焦急地攥緊拳頭,冰棱刺穿心包,造成穿透性心臟損傷。
這種急症,需要馬上送進急診手術室,進行開胸手術!
否則,傷者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會死。
在醫學上,這種急症有四分鐘內啟動的黃金處置原則。
那就是,要在四分鐘內,安排直升機或者車輛轉運傷者去醫院,以及嚴禁取出刺入物和避免心臟按壓。
宋思夢眼看有武警隊員,要去按壓傷者心臟。
她立即出聲阻止,“不要按壓心臟!”
宋思夢緊張得不會呼吸了。
她摸了摸傷者的脈搏,又趴在傷者胸前聽心臟跳動的聲音。
強製自己鎮定,“心臟沒有停搏,而且他還在出血。”
“你直接按壓傷口的話,心臟破口可能會擴大,會加速死亡過程。”
聽了宋思夢的話。
先前準備按壓傷者的隊員,僵在了原地。
反複出聲,央求,“醫生,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宋思夢何嘗不想救人?!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沒辦法憑空變出醫療物品。
沒辦法將傷者轉移到安全的手術室進行全身麻醉,再切開心包緩解壓塞,控製出血。
她更是沒辦法回收傷者胸腔內的積血。
沒辦法將積血通過大口徑輸液通道進行回輸,以及修補心臟裂口。
她頭一次覺得自己麵對傷者,十分渺小,無力。
充分體會到時代還沒有飛速發展的時候,遠離醫院的地方群眾,就醫會有多麼不便利。
當下她在荔城,醫院救護車還能在趕來的路上。
可要是等她去了西北?
真到了偏僻的地方,屆時醫療資源更加緊張,她該怎麼發揮自己的能動性救人?
“醫生,你還愣著幹什麼?救人啊!”
宋思夢神經緊繃,“我......我試試。”
宋思夢死馬當作活馬醫,硬著頭皮去救人。
讓武警隊員撕開傷者的衣物,先準確定位傷口。
再解下自己的內衣,貼合內衣,先做了個示範,用手掌根部垂直按壓傷口。
將壓力穿透胸壁,直達心臟破口。
讓武警隊員替她壓傷口,“再來個人,將傷者下肢抬高三十度,改良休克體位。”
宋思夢來回踱步,“你們有針筒嗎?”
“問問附近的居民,家裏有沒有針筒!再借點平衡鹽溶液。”
宋思夢怕隊員聽不懂,快速具體地解釋,“就是生理鹽水。一克純鹽加一百毫升的涼白開,去借,快去借!”
武警們自發聽從宋思夢的安排,挨家挨戶快速求助。
很快,有人回答:
“有針筒!這裏有個老人需要常年打胰島素,他把針筒借給了我們。”
“這裏也有涼白開,純鹽我也借到了!”
宋思夢將生理鹽水注射.進肘正中靜脈。
建立靜脈通路,避免血壓過高加重出血。
正當隊員們對救助情況信心大漲的時候,宋思夢逐漸陷入下一步的僵局。
女人緊抿著嘴唇。
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她所能做的唯有做好盡可能正確的現場處置。
為傷者登上救護車後,在後續的手術爭取一線生機。
眼下,她的救治步驟,卡在了要給傷者提供高流量吸氧上。
可她連最基礎的普通麵罩和儲氧袋都沒有!
她要去哪裏找醫療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