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泉霧氣輕輕升起,暖得人骨頭都鬆了。
言昭靠在池壁,讓身體徹底沉下去。
上輩子的回憶一點點浮上來。
她從來沒談過戀愛。
十六七八的時候也心動過,也會幻想過,也偷偷刷過那些戀愛帖子,看別人笑鬧、吵架、和好,看得心癢癢。
可二十歲之後,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每天睡前都在想:明天還能不能醒?
那種被死氣壓著的生活,沒有餘力讓她奢望喜歡誰。
連呼吸都困難的時候,戀愛這種事......太遠了。
後來父母後來又生了一個更健康的兒子,對她的在意就更少了。
但是他們依舊在付醫藥費。
也因此,言昭從沒真正責怪過誰。
正當言昭沉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胸口一沉——
夜像一團實質的黑霧猛地撲到她身上。
他溫涼的觸感貼滿她大半裸露的皮膚,水麵被壓得濺起一片溫熱。
言昭整個人被驚得差點直接坐直,呼吸一亂,強行穩了穩才沒喊出聲。
黑霧升起,化作兩隻在霧中透亮的獸瞳。
距離她特別近。
夜盯著她,聲音直接紮進她腦海裏:“你現在是在悲傷嗎?”
此刻言昭整個心跳都被他這句問話打斷了半拍。
“......你突然撲上來幹嘛?”
夜卻沒動。
他貼得很近,像是嗅著她的情緒:
“你剛才味道變了,是難過的味道。”
言昭眨了眨眼,濕漉漉的睫毛都在抖。
上輩子除了醫生跟父母零碎的關心,就沒什麼人關心過她。
現在倒好——
一個黑霧糊在她胸口上問她是不是在難過。
她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沒有難過,隻是想起以前的事。”
夜盯著她幾息,“你這垃圾金丹修為,一共也就不到五百/年的壽命,有什麼從前好想的?”
言昭:“......”
五百/年,被他嫌棄得像五天。
她上輩子也才活了二十四年。
夜這時往她臉邊湊。
黑霧輕輕收縮,似乎在確認她情緒有沒有再變化。
下一息——
一截冰涼的舌尖突然探出來,在她唇瓣上輕輕舔了一下。
言昭:“......”
溫泉都沒這麼燙,她整個人瞬間炸了。
“你——!”
她抬手直接一巴掌把那團黑霧按進水裏。
哪知道夜被她一掌拍進水裏時,言昭本來隻是想教訓一下。
可下一秒她發現這家夥居然不會遊泳!
黑霧散得一幹二淨,水麵下冒出一串急促的氣泡,竟然還撲騰了兩下,像隻被按進水裏的小獸。
言昭:“......?”
她趕緊伸手把他往上撈,本來以為會抓到什麼濕漉漉的黑色鱗片、小肉團之類的。
結果她手指一握住,卻是一截光滑、細軟、完全不像妖獸的胳膊。
被她撈出水麵的是——
一個三歲左右的小正太。
白白嫩嫩,五官精致到過分,黑發貼在臉側,睫毛濕得一團團。
他全身赤裸,小手小腳無力地扒著她的腕骨,像一隻快溺死的奶崽。
眼睛又黑又亮,卻濕得發紅。
整個人是剛從水裏撈上來的狼狽。
言昭:“......???”
她顧不上驚訝。
那小正太整個人軟成一灘,眼皮都快闔上去,像隨時要斷氣。
她心頭一緊,立刻把他橫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按住他胸口開始急救。
然後用開始做人工呼吸。
一口。
兩口。
三口。
她正要繼續,懷裏的小正太胸腔突然輕輕一震——
“咳——咳咳咳咳!!”
他猛地醒過來,被迫吸進的一口空氣差點把他嗆死,黑亮的眼睛睜得像燈泡,一瞬間就對上了離他很近言昭的臉。
兩人都愣住。
溫泉霧氣繚繞。
她還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手托著他的後腦勺。
小正太渾身光溜溜,濕漉漉地躺在她懷裏,嘴唇上還殘著她剛剛急救留下的溫度。
“你——你你你......”
他小臉迅速漲紅,連耳尖都變成粉的。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咳!!!”
等到她的咳嗽終於停下來。
然後死死盯著她。
那雙黑亮的大眼睛,一動不動。
像在審判她剛才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言昭被盯得有點發虛。
畢竟剛剛才強行把人從水裏撈出來,又按胸又親嘴的......她也覺得自己像個壞人。
她清了清嗓子,捏了個訣,靈力從指尖散開。
水汽瞬間從她皮膚上蒸幹,衣物自動披回到她身上,她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咳......你剛剛怎麼能化成人形?妖獸不是都得修為夠了才能變化的嗎?”
夜原本正醞釀著要發脾氣。
結果聽到這個問題,小正太夜哼了一聲,抬起下巴,一副高傲到不行的小奶凶模樣:
“我可不是那些普通的低級妖獸。我這種血脈,誕生之時便能取人形。”
“哦,這麼厲害,不愧是你。”
言昭給他拍了個馬屁。
夜的嘴還在氣鼓鼓地開開合合,結果話沒說完,整個人形就“啪”地一鬆。
下一瞬——
小正太不見了,又變回那團熟悉的黑霧。
夜像被打回原形的氣球,在她掌心漂著,明顯很不爽。
言昭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沒有戳穿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泡完溫泉,再被這麼一鬧,已經是第二天。
修士不需要睡覺。
此時早晨陽光照在比鬥峰的石階上,暖得人心靜。
言昭繞著周圍隨便溜達,權當散心。
“這日子比我上輩子快活。”
她喃喃了一句。
上一世每天都過得像倒計時,現在連空氣都比從前輕。
她正要繞去後山看看,結果前方幾道人影走來。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青山宗那幾位“老熟人”。
不隻上次來找麻煩的代表,還有另外兩名弟子,個個臉色陰沉、眼神不善。
“言宗主。”
為首那人冷聲開口,“真是巧得很,又遇見了。”
青山宗的人剛說完,他們旁邊站著一個陌生麵孔的宗門,那幾個身穿清一色長袍的男人們一副嫌棄表情:“哦原來是那個禦獸宗啊。就是勾搭青山宗女修士的那個?送的東西都要拿回去的那個?”
青山宗還沒來得及點頭,言昭已經淡聲接上:“你們誤會了。”
她語氣平穩,甚至帶著一點替天行道般的正氣:
“送女人東西還要再討回來的惡心事,我們禦獸宗可做不出來。”
青山宗眾人:“?????”
周圍陌生宗門的弟子:“??????”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者?
言昭繼續補充:“是青山宗說我們宗門拐了他們的女修。但那個男修早就不是我們宗門的人了,我們當然要把被偷的東西要回來”
青山宗弟子:“你——!”
言昭完全不給他們插話機會,接著說:
“他們上門要什麼賠償,我們才知道那男修偷了宗門東西送給青山宗的女修。”
青山宗幾個代表瞪大眼睛,整張臉都快氣歪了。
最憋屈的是——
言昭說的每一句話雖然不中聽,但聽起來又是事實,他們根本反駁不了一點。